再回过头来,他便立即上前将孟廷扶到一旁急诊室的检查床上,低声道:“阿姨您先躺好,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此时的孟廷已经是闷头紧锁,面色暗淡,像是说不出话了。
急诊医生一看也发现不对,迅速起身:“哟,这个怎么啦?”
“高血压患者,”陆别尘一边将孟廷摆在侧躺的位置,一边迅速回话,“八年前有过轻度脑梗。刚才情绪有些激动……”
医生闻言即刻忙碌起来。
顾慎如这时也慌了,拖着一只站不起来的脚哭着叫“妈妈”,直到陆别尘空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很快,孟廷被收治急救,测了血压血糖后就躺在抢救室里吊降压药和吸氧。医生说好在发现得及时,要不然可能会很严重。
陆别尘出去补挂号,医生见情况已经稳定,就离开去查看别的病患。
刚经历了又一场惊慌失措的顾慎如缩着肩膀坐在床边,受伤的脚仍然搁在架子上。孟廷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但眼皮频繁地跳着,先前突然发青的面色已基本恢复正常。
诊室空空的这一角,现在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
“妈妈?”见孟廷脸色缓过来了,顾慎如怯怯地叫了一声,轻轻低下头想靠在母亲身上。
“你不要跟我说话。”然而孟廷忽然睁开眼,语气很冷淡。
顾慎如僵了一僵,最终没敢再往前靠。“妈妈,对不起。”道歉是惯性的反应,想到她这次脚伤的情况母亲应该已经知道了,除了这几个字之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她自己也很伤心。
“你对不起的是我么?”孟廷看着她,锋利的目光扫过她那只尴尬地被架在空中的脚。
“你二十多岁了,不是十几岁,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之前为什么骗我?那个林尘又是怎么回事?每一次,你每一次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什么都忘了是不是?你太让人失望了,顾慎如。”
“不是的妈妈!”顾慎如试图解释今晚的事情经过,想告诉孟廷不关陆别尘的事。
“算了吧。”但孟廷打断了她,带出一声冷硬的叹息,重新闭上眼睛,“你现在这个样子,说你什么都没用了。”
算了吧。
顾慎如一听,心里凉一下。
她知道,孟廷为了她的运动事业已经几乎投入了所有精力和积蓄,可是她呢,还远远不能完成母亲的规划。今天医生的一些话又像是给她判了半个死刑,不难想到母亲此刻有多沮丧。
可是她自己也很难过啊,还很痛。
“之前叶教授说过,如果手术的话是可以几乎完全恢复的,还有……”她努力抽出一线希望来。
“手术,然后呢?要多久能下床,又要多久才能恢复状态?”孟廷再次打断,有些无情,“还是坐着轮椅去比赛?或者呢,你还能再等四年么,你告诉我,你一个超大龄,还有下一个四年么?”
顾慎如搅在一起的两只手开始发抖。她很想哭,但又不敢,再想想又有点可笑——她只有二十多岁,但是她的下一个四年呢,真的看不见了。
也不是没有设想过退役之后的生活,也许是转型做教练,也许会接很多的冰演,但无论怎么想象,那些都不像她。只有在椭圆形的冰场中,在裁判和观众的注视下紧张旋转的那个人才是她。母亲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妈妈,”她试着又叫了孟廷一声,“那我不做手术。”
医生刚才说保守治疗只能恢复部分运动能力,但那是对于普通人。她不是普通人,只要还能动她就能比赛。带伤比赛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最多的时候她上场前打过四支止痛针,最后还是拿了名次。在她崇拜的前辈中甚至还有骨折上阵的,她想告诉母亲说她也可以。
只可惜孟廷已经不愿听了。
“好了,不说了。”她看见孟廷疲累地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好像不想再见到她似的。
顾慎如垂下头,两只手越抖越厉害,战栗延伸到肩膀。
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孟廷用忽然间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字地喃喃:“顾慎如小时候,明明……是个很乖的孩子啊。”
顾慎如痴痴地一愣,然后噗一声笑出来,也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