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蛾虽死,事情却还不算完。嘉会坊中,还有一些游荡的人皮。那些被张蛾掏空的妖皮子,沁染了妖气因怨晦而生。非诡非妖,更接近于一种秽物。只要能找到瓤子,便会继续做生前想做的事。危害并不算大。由鲁建兴和郑连、谈莹各自领着队伍,带着川楝子水,保证绝不遗漏一只。并且地毯式的搜查,以免张蛾将卵产在别处,留下遗祸。赵鲤溜溜哒哒的去往临时指挥点。还未进门就听见一个声音。“沈大人,昨日迁出嘉会坊的百姓,已经全部安置,一部分老幼孕残安置在驿馆、脚店、客栈,成年青壮则是由各里坊接收安置。”
“照您要求,紧急搭建了救济粥棚,为一些百姓供应三餐。”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有些发愁道:“百姓虽安置,可是卫所之中公用钱所剩不多,如今日无法让百姓归家,只怕……”只怕月饷就要拖欠。莫看靖宁卫看似风光,实则如今大景国库空虚,隆庆帝自己都号召后宫勤俭度日。再风光的鹰犬也愁经费问题。赵鲤探头一看,临时的办公厅堂内,沈晏面前摆了一大摞文书。昨夜他连夜善后,亲眼看人将张蛾、杨坚连同那些蠕虫全部烧毁,着人安置嘉会坊居民。并且全城寻找当时将这女蛾茧子交给杨坚夫妇的胡商。一夜未歇,现在眼下有些青黑,看见赵鲤来了,眉头一皱,满是不赞同:“你还伤着,为何不继续休息?”
赵鲤惊悚的看见沈晏一边抬头和她说话,一边手上在公文上写不停。她忍住探头去看他有没有写错字的冲动,拱手道:“谢沈大人关心,那伤无大碍,我担心忙不过来,就来帮忙。”
增加了十五点体质的赵鲤,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又好了很多。沈晏强忍叹气的冲动。这姑娘未免过于勤勉,而且这种惹事体质实在是可怕,他甚至有些不想让她出门。沈晏定定看了她一会,终究是揉了揉额角,让步问道:“你吃早饭了吗?”
一提起这个,赵鲤肚子瞬间就应景的叫了一声。她一窘迫,老实道:“没有。”
“过来。”
沈晏冲她招招手,从一旁提来一只朱红珊瑚攒盒递给她,“你先垫垫。”
这处除了沈晏,还有一个坐着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是靖宁卫经历司主管千户,掌着后勤财务。“钱千户。”
赵鲤同他打了声招呼。“赵千户。”
钱千户的信条是与人为善,对赵鲤绝不会得罪,也站起来同她打招呼。看沈晏示意继续,钱千户继续回报道:“昨日征用了一整间药铺的药材,里边药材有贵有贱,合计费用是五千余两。”
从攒盒里摸了一块绿豆糕进嘴的赵鲤,听见这个数字瞬间哽住。昨天她试探相克的那些药那么贵吗?沈晏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分神将递了杯茶来。钱千户又道:“昨日从城中收集川楝子,川楝子虽不是什么名贵药材,但用量太大,折合所耗约三千二百两。”
“算上安置嘉会坊居民的银子。”
他说完就苦着脸,看着沈晏:“沈大人……”赵鲤数学不算很好,但她还是能明白,昨日她把经费搞超标了。靖宁卫行动居然不是朝廷拨款吗?她紧紧盯着沈晏。沈晏却是皱着眉头,翻看了钱千户递来的条子。半晌嗯了一声:“好,我知道了,我会处理。”
钱千户神情立即轻松起来,脚步松快得离开。只有赵鲤还捏着一枚绿豆糕在那折算银子。越算越心虚。她习惯了那个时代的行为模式,那个时代细胞式的政府,执行力惊人。又有国力支撑,一遇诡事,都是不计一切代价全力解决。见她这样沈晏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轻笑出声:“不必担心,我会解决。”
见她还是心虚的样子,沈晏道:“小钱而已不必挂心,吃吧。”
这边赵鲤食不知味的吃着点心。在嘉会坊中搜寻的鲁建兴等人却没有那么轻松。他们都是卫中好手。协同赵鲤也算经历过些诡事,但真正独自面对还是头一遭。鲁建兴立在最前面对这些校尉力士喊话道:“诸位都是有心进巡夜司的,那么就努力把这桩差事办好了!”
“嘉会坊中核对名单后,预计失踪人口一百一十七人,也就是说,我们可能要面对一百一十七张人皮邪秽。”
他这话说出来,不少人都心中忐忑。但这些人都是沈晏亲自从全大景一十八镇卫所精选出来的。各个太阳穴鼓鼓,都是精锐好手。此时不管心中怎么想,绝不会露怯。鲁建兴见状满意道:“我们不可以放过一张人皮,不可以放过任何一枚卵。”
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用赵千户的话说,各位进去,看见圆的东西都给劈烂踩碎,就是个鸡蛋都要摇散黄了磕地上,明白了吗?”
在场的汉子们轰然大笑。连谈莹都笑着摇了摇头:“好了!出发!”
……清晨的阳光,柔柔的落在嘉会坊的垣墙上。鲁建兴的靴子踏在地面三指高的白蛾尸首上,发出清脆响声。他身后的人如扇形散开前进。越是靠近杨坚的家,便越是安静。远处忽的传来碾石转动的声音。他们走到一间小院前,便看见了让人从心底生出不适的画面。一个皮子青紫的扭曲人形就像是一头勤劳的驴,推着磨石前进。时不时往磨石的眼里舀进一勺泡发的黄豆。磨石旋转,淌出一些灰白浆液,全部流进桶里。另一只妖皮子,来提了这桶,到一边的大灶旁边。灶上的大锅里还煮着一锅微沸的豆浆。如果不是这两个妖皮子里面,还裹着瑞王府侍卫尸首,众人少不得称赞一声豆浆真香。早晨金灿灿的夕阳洒在它们身上,将它们照得纤毫毕现。偶尔背对阳光,还可透过绷得透明的皮子,看见里面包裹着的人,死而眼不闭的惨状。“呕——”一个早餐正好吃了豆浆的,瞬间带入吐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