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新年刚过,确切的说,上元节过后,李亨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之中,那是因为正月十七上午,一封从罗衣门送来的迟来的情报让李亨如坐针毡。
那是自己费尽心力安插在李林甫府中的密探李十二娘送来的情报,这份情报将围绕在李亨周围的安全感击的粉碎,李亨一下子感觉到了自己其实已经暴露在刀剑之中,随时有可能粉身碎骨的恐惧。
“太子殿下,上元夜太子密会韦尚书,韦尚书密会皇甫惟明之事已经败露,李林甫召集手下商议以此为由构陷韦尚书皇甫惟明,进而牵扯太子殿下之谋。太子殿下宜早防之。另:属下不慎为丞相府护卫察觉,拼死逃出,身中毒箭,匿于永安坊,故情报耽搁两日,罪该万死。伤愈即见殿下,当面乞罚。”
这是李十二娘通过罗衣门送来的情报的原文,送来的当日已经是正月十七,请报上所说的正是自己上元夜的行踪。当晚秘密出行观灯,在街市上和妻兄刑部尚书韦坚相见,之后命韦坚去崇仁坊景龙道观和回京过节的皇甫惟明会面,传达自己对皇甫惟明的问候,并商讨一些事务。现在看来,这一切都被李林甫的眼线查勘的一清二楚了。
事情很明显是有极为危险的后果的,朝廷重臣和拥兵数万的戍边节度使之间的秘密私会,本就是一件极为忌讳的事情,更何况参与密会的是皇太子内兄韦坚,而对方又是个拥有七万兵马的节度使,这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
很显然,李林甫这一次将要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自己面临的将是一片狂风暴雨,能否躲过这一劫,李亨毫无把握。
正月十九朝上,李林甫授意御史中丞杨慎矜放出了这个炸弹,以韦坚朝廷重臣而且是皇亲国戚的身份和边将‘狎昵’为由对韦坚提出弹劾,称韦坚身为皇亲国戚,于边将领狎昵欲共立太子。
这‘狎昵’两字可谓精髓,本是猥琐苟合之意,用在韦坚和皇甫惟明身上,将两人猥琐密会的神态描绘的活灵活现,比之‘勾结’‘同谋’之类的词语的语气不知强了多少倍。杨慎矜不愧是李林甫手下第一笔杆子,这弹劾奏章怕是耗费了杨慎矜不少的脑细胞。
虽然弹劾奏章中没有提及太子李亨之过,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回李亨必将受到牵连。弹劾韦坚,必将扯出太子李亨,谁叫韦坚是太子的内兄,太子妃韦氏是韦坚的妹妹呢?弹劾奏章中称韦坚为皇亲国戚便是因为这个身份。并且,当晚太子出游先见的韦坚,之后见的皇甫惟明,奏章中并未说出太子见韦坚这一节,但李亨心里明白,自己上元夜见韦坚这一节必是以密奏的形式呈交父皇了。
李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敢来见他,也没人敢替他出主意。父皇已经下令彻查此事,自己求见父皇也遭到拒绝,这几日李亨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生不如死。
但就在昨日,李亨终于想出了个应对的办法,虽然他知道这办法将会损失掉之前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但为了保全自己,他不得不这么做,他在等待父皇的态度,一旦觉得必要,他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个办法用出来,以求的父皇对自己的宽恕。
……
烛火跳跃,照的李亨苍白的脸上有些狰狞之感,颧骨突出,眼眶深陷的李亨显得疲惫而苍老,但其实他今年才三十六岁,正值壮年时期,却显得比他的父皇还要老。
书房的门帘轻轻掀开,一个黑影无声闪了进来,李亨眼皮一跳,抬头用嘶哑嗓音开口道:“来了么?”
“启禀殿下,她来了。”
“叫她进来吧。”
“遵命。”黑影拱手退出门外,轻轻说了句什么,门帘在开,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奴婢李欣儿参见太子。”黑色的夜行服包裹着李欣儿娇小的身躯,灯光和黑衣服的映衬下,李欣儿的面孔和双手白皙若雪。
李亨缓缓起身来走到李欣儿身边,俯身盯着她,哑着嗓子问道:“你的伤好了?”
李欣儿垂首道:“谢太子关心,基本上痊愈了。”
李亨忽然厉声道:“为何今日才来见我?”
李欣儿忙道:“太子殿下息怒,奴婢在大明宫外守候了两日,一直无法找到机会进来,今日得知皇上圣驾和贵妃一起去了兴庆宫中,才敢进来觐见,奴婢死罪。”
李亨直起身子深呼吸了一口,缓缓闭上双目,他的心一阵抽搐,身为皇太子以来,他的行动基本上没有自由,太极宫侧的东宫其实并不是他居住的地方,他必须时时刻刻的随驾左右,但却不能时时刻刻的见到父皇。这大明宫之侧的少阳院便是他的东宫,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北衙御林军的‘保护’之中。
“起来吧。我有话问你,你需好好回答,不得隐瞒。”
“遵命,殿下。”李欣儿缓缓起身,垂手站在一旁的阴影里。
第三十六章 拉拢
李亨缓缓在房中踱步,佝偻的影子在墙壁书橱上晃动。
“十二娘,你可知目前本太子的处境?”
李欣儿轻声道:“那晚听潘成芳说,李林甫那老贼已然发动了是么?”
李亨冷哼点头道:“李林甫指使杨慎矜上奏弹劾韦坚和皇甫惟明私下密会图谋立我为帝。父皇已经下令彻查此事,我数次求见父皇都被拒绝,现在的我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