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微微点头道:“朕也觉得这么做草率了些,但安置在京城的话似乎会开了个坏头,一旦边境有战事,百姓们岂非全部涌往南边?那会造成局势的大乱。”
王源道:“我对军事不太懂,但我却知道,我大唐防守边镇的节度使所领兵马超出突厥契丹等贼寇数倍,防止边境难民逃难的根本之策其实是需要边镇节度使兵马给予贼寇们迎头痛击,打的他们不敢扰边,保护百姓的身家性命。若我大唐兵马做不到这一点,任由突厥契丹贼寇袭扰,那难民之事便是一直困扰朝廷的问题,将来会更为棘手。”
玄宗面有怒色,拍着软榻道:“说到此事朕便生气的很,丰州居然轻易便被突厥数千兵马给占领了,也不知这些边将是干什么吃的。李适之,朕命你查明原因,你可有什么结论了?”
李适之是左相,兼着兵部尚书的职位,所以这些事自然要问李适之来解释。
“启奏陛下,是丰州守将玩忽职守,私自撤回了丰州以北监突厥人的堡垒的兵马,导致突厥人夜袭时没有任何预警。臣已经下令就地将其革职正派人押往京城问罪。夺回的丰州城现在由安北都护府都护将军暂时镇守。”李适之忙回禀道。
“果然不是我大唐兵马不多,战斗力不强,而是边将无能。”玄宗怒道:“这人押到京城之后论罪后游街后腰斩,让所有人都知道玩忽职守的下场。从来都是我大唐打的突厥契丹吐蕃人抱头鼠窜,如今居然受到这般羞辱。你即刻传朕旨意,命朔方河东两大节度使各增兵一万到丰州,会同单于安北都护兵马展开反击。突进二百里之地,扫荡突厥贼寇,要打的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李适之躬身道:“遵旨。”
玄宗微微平息了怒火,转头对王源道:“你说的是,边镇安宁才是难民不出现的根源,近十几年来,边境一直安稳的很,上下人等也有些麻痹大意,这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朕也有责任,没有督促此事,根源要解决,这才是关键。”
王源道:“陛下英明,边境摩擦总是难以避免的,陛下无需自责。”
玄宗道:“那么眼下的事情好像还不能得到解决呢。,难民一时半会也不能遣返,因为就算反击,也需要时日的,少则一个月,多则数月,这些百姓还是只能在城外安顿。”
王源点头道:“陛下说的极是,难民必须等边境安定方能遣返,在此之前只能先让他们在京城安身。”
“数千难民,数月救济,养着他们要花多少钱?一日三餐,就算是白饭青菜也要几百贯吧,几日还好,若是几个月甚至半年,这笔款项的开销从何处拨付?还有他们的居住穿衣,安顿何其不易。”李林甫低低叹息道。
王源无语,区区几千百姓能花几个钱,李林甫这是故意矫情,只是不愿意白花钱养着这些百姓罢了。
“陛下,这些百姓们并非不愿干活,在遣返之前的日子里,若是能让他们有些活计可干,便可自给自足。陛下可在城外给他们搭建些简易居住之处,如今天气暖和,御寒倒是可以省了。剩下的事便是让他们找到活计养活自己了,京城周边可有什么河流疏通,建造水坝什么的活儿,让他们去做活,发给工钱,工程结束之时,想必也是能回到家乡的时候了。”
玄宗拍大腿道:“好办法,自给自足,朝廷只需给他们提供住处,安排这几日的救济便可。工部可有什么工程要开工么?往年不都是抱怨劳力不够么?现在有这么多劳力摆在面前,岂非正好合用。”
工部尚书尚未开言,杨钊抢先道:“陛下,护城河清淤的工程原本要开工,让这些人帮着清淤如何?”
玄宗笑道:“瞧瞧,这事儿不是完美解决了么?拟旨,安顿难民,赈济数日,待护城河清淤开工,召集青壮难民上工,给予酬劳。另外在城中张贴告示,就说这群百姓不是难民,是被调遣前来帮着清淤护城河的。谁要是再散步谣言,让金吾卫统统抓起来重重责罚。”
第一七二章 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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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定了下来,群臣也都告退而出。李适之一言不发和裴宽扬长而去,连看都没看王源一眼,神态倨傲之极。倒是李林甫王鉷杨慎矜站在前面路口等着王源和杨钊走来。
王源头皮有些发麻,显然又将是一番口舌,杨钊低声道:“莫担心,听我话语行事,今日确实驳了他面子,总是要发泄一番的。”
然而李林甫看着王源和杨钊走来,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来,杨钊和王源上前行礼,李林甫还礼笑道:“王学士,恭喜了。一月未到便加了侍御史,这可是前无古人了,看来陛下对王学士寄予厚望,王学士前途不可限量啊。”
杨钊上前道:“相国,今日之事王源有些出格,我刚才已经告诫于他,希望相国不要放在心上。王源对朝廷之事不太懂,贸然做出了些事情来,打乱了相国的布局谋略,还望相国原谅他。”
王源见杨钊如此,也只得上前道:“李相国,在下绝无冒犯之意,今日之事我也是无奈,陛下问话,我又不敢不答。早知如此,我便不去多管闲事救济什么难民了。”
李林甫哈哈大笑:“你们这是怎么了?我李林甫不过是受了陛下的训斥而已,又岂会迁怒于王学士。再说王学士的办法确实不错,是个两全其美之策,老夫便完全没想到,那又有什么过错?这叫做后生可畏,我们这些人都老了,将来大唐要靠王学士这样的年轻人来肩负重担了恶,呵呵呵,王源,好好干,前途无量。”
这种话显然言不由衷,杨钊听出李林甫的讽刺和敌意,想了想低声道:“相国,王源今日行事虽然突兀,但今日陛下心情不佳,却正好消弭了一场事端。我早晨才知道,昨夜贵妃身子抱恙,腹痛了一夜,直到天明时方才消了痛。陛下一夜未眠陪在贵妃娘娘床前,一早上又来上早朝。偏偏这难民的事情李适之又闹来闹去的折腾,您想,这事儿要是再不了解,陛下怕是真的要发怒了。陛下天怒一生,难免会有人要倒霉,所以王源的突兀之举恰好快刀斩乱麻了解了此事,倒是来的正是时候。”
李林甫一愣道:“贵妃娘娘抱恙?难怪陛下一早上都面色不善,却原来是这个缘故。你怎么不早说,早说了此事在殿上便可了解此事了,便是顺了李适之的意又如何?陛下心中定是烦忧不已,我等还给陛下添堵,实在是不该。你说的对,王学士若不是突然解决了此事,怕是还要闹下去,那陛下必会震怒。”
杨钊道:“我何尝不想告诉相国,可我也是进清晖阁之前才得到了消息。三位国夫人进宫来探望贵妃娘娘,顺便通知了我,一直想说,但是苦无机会罢了。相国,这件事你们莫要怪罪王学士,看在他误打误撞解了围的份上,将来他一定会谨慎行事的,我替他保证。”
王源不知说什么才好,杨钊在李林甫面前如此谦卑,倒是自己没想到的。不过杨钊确实是真心为自己考虑,看起来他很担心今日过后李林甫会对自己不利。也许只有杨钊才知道,得罪李林甫之后惹来的报复会多么凶猛,所以他才尽量的纾解此事。
李林甫果然态度温和了下来,眼神中的芒刺也消退,微笑摆手道:“此事便过去了,不要再提了。王学士是你杨度支的朋友,便是我李林甫的朋友。过几日我设家宴,你和王学士都来一聚如何。”
杨钊忙道:“多谢相国,敢不从命。”说罢手肘戳了戳王源的胳膊,王源会意忙拱手道谢。
李林甫微笑道:“罢了,贵妃娘娘抱恙,我们都该去瞧一瞧,杨度支,你们自家兄妹必是要赶紧去看望的,回头告诉我贵妃生的什么病,我也好备好对症之物带着去探望。”
杨钊忙道:“相国有心了,一定照办便是。”
杨钊和王源告辞走开,李林甫看着他们的背影沉思不语。
站在一旁的杨慎矜啐了口吐沫道:“相国,你居然会容忍这小子,这小子绝非善类。瞧他今日做派,大拍陛下马屁让陛下加了他的侍御史不说,还同意了他的办法,弄得大家灰头土脸。假以时日,还不爬到您的头上撒野么?”
李林甫冷哼一声道:“陛下最近对我不善,这些跳梁小丑便都以为时机到了,一个个跳了出来闹腾。哼,都出来闹吧,不闹的话老夫焉知他们的真面目?你们两个心里怕是也有些异动了吧,老夫看的出来,是不是以为老夫要失势了?”
王鉷和杨慎矜忙躬身道:“相国说那里话来,我二人死心塌地跟着相国,哪有半分异想。”
李林甫冷笑道:“没有便好,老夫告诉你们,老夫倒了,你们二人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你们以为老夫一倒你们便有机会坐上相位么?痴心妄想!老夫一倒,太子和李适之联手,你们无一丝一毫的还手之力。陛下连挫老夫锐气,反倒给了老夫机会。这杨钊明明早知贵妃抱恙之事,偏偏事后才说,便是要我们和李适之今日闹得陛下发怒。这个王源,你以为他是误打误撞?他去救济难民,打着陛下的旗号,便是心思艰深之处,今日的结果是他早已预想好的。都不是善类,谁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