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1e褚逢春道:“舞姬原名叫做柳莺,虽然也是从京都来,可是她是地地道道的开州人。”
“真巧——这何善也是从京都来。”明山记起来宋长辉的介绍。
褚逢春道:“柳莺先来。柳莺攒够了本开了这家仙楼的时候,何善不过是跟着他舅舅做一个小摊贩罢了。仙楼开了不多久后,何善也发迹,并开始修整自在园,盖起了秦淮街。自打秦淮街起来了,柳莺就常常因生意的事情和何善过不去。有人说,柳莺迷惑何爱,也是为了报复何善。”
听到这里,嘉世转头望着卿明:“怎么,你还不打算张口么?大清早闹到人家府衙去,不见得只是想看看舞姬长什么样子吧?”
卿明拱手作礼,先解释原因:“我知道大哥不欲在开州多逗留,但这个案子,我不得不重视——因此,我才行此下策,大哥且听我解释。”
“怎么呢?”
“舞姬和李竺的外室很相像。”
“怎么,是姐妹么?”嘉世疑惑。
“不是。”卿明摇头,“不是长得像,而是行为举止很像。好比说,仙灵将军自小在金甲卫操练,所以很多习惯和高瞻是一样的。又比如宋掌事和宋大人喝酒的时候,都是小指撑杯。这些微小细节很难是巧合,要么他们经过有意的训练,要么他们生活在一起过。”
“那你所说舞姬的相似之处是指?”
卿明说:“第一眼见到画像,我就看出他们很像,也许是妆容,也许是气质。今早我和阿珩亲自去大牢看了一眼,发现她们的举手投足很像。例如行福礼的时候,手指的弧度,又或者走路的时候,踮脚的高度。总之很像,就好像——”
“好像同一时间雕刻出来的同一批木偶。”阿珩跟上这句话。
“是的。”卿明说,“假如我的直觉和观察没错,我敢肯定,李竺的情妇和这舞姬,起码是同一个师傅教导。”
“李竺已伏法,西临春也已经打扫干净,就算是她是西临春的漏网之鱼又如何呢。她这不马上也要死了。”明山不懂卿明为什么这么上心。
卿明的眉头深锁:“不,你们也许不清楚。我找到李竺的情妇后,和她有过短暂的交谈。她是开州人,是李竺从开州把她带回定西郡去的。褚太医说过,自在园内,有人在使用和鸳鸯迷同种成分的迷香,且也是通过风月场所来交换信息、收集钱财。我隐约觉得,李竺那些手段是从开州学过去的,只是他没怎么学好。”
嘉世道:“你的意思是,西临春也许只是一条尾巴,我们实际上还没有看到这只巨兽的全貌?”
卿明点头,却又摇头:“我还没有十分确定,也许是我多疑。”
“不。”嘉世上前来扶着卿明的肩膀,“你若觉得审舞姬有用,我可以再向宋大人争取这个机会给你。”
卿明道:“不瞒大哥说,早上我已和舞姬透露了李竺外室的情况,舞姬并无触动,没有透露任何信息。况且宋大人主审这案子,应当也很精细。舞姬什么都不愿意说,一心只是等死,再问无意义。”
“那我们就这样离开吗?”嘉世语气中有三分不甘心。
卿明道:“褚太医之所以能这么快问出这些背景,也因他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说白了,下迷药问出来的话,可以参考,但未必都是真的。官府在明面上定然查不出这些店铺的问题。且他们一年的税务缴纳,几乎占开州商行的一半以上,如果不出大案子,官府不会贸然去行动。”
“不义之财,也算国税么?”明山有些天真。
“金子没有义不义的区别,账本上的数字没有脏不脏的区别,有区别的只是人心。”卿明垂着眼睛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又顺着之前的话往后说,“舞姬杀人,且杀的是何善——是这个糜烂商业的老板。杀人案是大案子,至于官府对自在园的态度。。。。。。”
嘉世的眼睛里有一丝怀疑闪过:“你说——宋大人对此事的态度是如何?”
卿明道:“大哥身份特殊,宋大人不能排除您是以微服私访来调查他政绩的情况。所以,您问舞姬的案子,他和盘托出绝不隐瞒;我和阿珩清早入狱去看一个已经是死囚的舞姬,没有遇到任何困难;乃至褚太医半夜去自在园,宵禁的官兵也没有捉到他。这些事足可以证明,宋大人并不包藏龃龉之心。”
“那我们可以放心让宋大人去查吗?”嘉世还是微微有些担忧,“要知道,舞姬与自在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宋大人的动作很快,立即封存卷宗,上报明细,择日处斩。”
卿明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敢以我小人之心去度宋大人的心胸。宋大人久经官场,位居三品,和张师傅是同窗好友。而我太年轻了,在他面前有些幼稚。让我去猜宋大人的心思,简直好比班门弄斧。”
“哈哈。”褚逢春道,“难不成他要是孟元帅那样的人,谋划了一个大局。”
卿明说:“再大的局,也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可我看宋大人的目标绝非是自在园。自在园出了事,宋大人还天天吃自在楼的饭菜,这几乎是一个信号——他向百姓表达,他信任、喜欢自在园。”
“真是复杂。”明山被搞得云里雾里,“难道说,宋大人贪念着开州的税务繁荣,准备杀了舞姬,保住这个肮脏的园子?”
卿明道:“也许我们可以旁敲侧击问问宋大人,他来此履职也半年多,不可能毫无察觉。不管他知不知,我们都可算给他提个醒。”
午间宋长辉赶来为嘉世一行送行。
酒过三巡,卿明得了嘉世的许可,来问那舞姬的案子:“宋大人,临别时,按说不该多话,只是自在园似乎没有我们看到的那般风景独好,不知宋大人怎么看那园子呢?”
这已算是问得特别明白。
宋长辉持着酒杯,思忖一番才开口:“自在园自开建至今,解决了很多人的生计问题,且园子本身对外开放,对开州人来说大得益处,何善因此也名声在外,民意于他很有利。自何善死后,官府门前每天都有人来请愿要立即处理舞姬,甚至要求当众处斩。很多牵扯到何善的问题,在这个节骨眼上,需要处理地更加隐晦些。”
卿明道:“《观佛三昧经》中有讲,舍卫国中财德之子被散脂鬼王捉走,佛祖听到幼儿呼救,立即进入火光三昧,使大地洞然,不叫暗黑侵蚀之。不知开州尚佛否?不知开州有佛否?”
宋长辉微微一笑:“普天大地,朗朗乾坤,佛光照耀,鬼王何能藏身?佛祖已化万千形,手中已有金刚刀,只待鬼王伸头,引刀一快也。”
“如此,我替舍卫国幼儿谢过万千罗汉了。”卿明也微微一笑,一口酒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