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似是想要按住,葱白如玉的手指落在帽边上,顿了顿,忽然一把摘下了纱帽。那双微微勾起的眸子落在他的脸上。他看见她飞快地眨了下眼,转过眸,开颜一笑。
……
皇帝的眼模糊了,随着气力一点点流逝,眼前所有的东西,就像一团团逐渐融化的光斑。依稀中,他似乎看到几块黑色的斑纹在他眼前扩大,那好像是一个人影。
他的手被握住了,那人道:“父皇。”
皇帝的唇艰难地动了动:“晏……”他想叫他的名字,但已经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陈晏握住他的手更用力了一些:“是我!”
皇帝的眼睁大了,他感觉松了口气,想要握回那只手,但是指尖如此沉重,费力也抬不起。
口唇越来越僵硬,他想,有些事,有些话,他终于是没有办法告诉这个儿子了。他知道,他这个孩子这些年,心底一直在怪着他。那座空寂的宫室,谁都不提,谁都不碰。
……其实,他不曾杀死他的母亲。
他从没想过杀死她,即使她那么任性,那么烈性,即使她让后宫日日不宁,即使她动用巫蛊,即使她的母族,她身后最大的依仗孟恩当年起兵作乱——那时候,他是真的以为孟恩谋反了,但即使这样,他也从没想过要动她。平定孟恩的那夜,他专门去了禁闭她的宫室,告诉她,孟氏一族的事不会牵连到她身上。
但是他走后,她就自戕了。
太恨了,因为痛得那么深。是她抛弃了他!所以封宫闭室,数十年不闻不问,任何人不得踏足。
——本来,顾凭当初事发时,若是以他昔日的性子,那是必定要杀的。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寄以厚望的长子,同一个男子厮混,还陷得如此之深?
……但是,终究是不忍。
罢了,罢了。皇帝慢慢闭上眼。所有的眷恋,牵挂,所有的不可原谅,不能释怀,都这么烟消云散,原来是这种感觉。他想,这一生啊……
他的手滑落了下去。
……
天光昏暗,大地荒茫,风卷起漫天烟尘。
顾凭走下车,脚一落在地面上,他就感觉到微微的震动。
那是数以万计的马踏在地上,激起的大地的震颤。顾凭扫了一眼,果然看见城墙下的士兵们,一张张脸上都带上了一丝惶色。他没有说话,提步走上城墙。
“顾凭。”沈留忽然开口叫住他。
他的声音很低:“我可以护送你离开。”
顾凭朝他瞥了一眼,似是笑了笑,他转过头,继续向上走去。
城墙上,将领们一见他来,都拱手行礼。一个人走上前:“大人,我们已经探得,北狄骑兵约有四五万人,正从西北方向前来。”
跟他估计得差不多。点了点头,顾凭说道:“将所有的将士都召集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