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季怀拿着玉簪子换来的二两银子,混在了一队正在出殡的队伍里,出了城。
阳光照得人眼疼,耳边是送葬人的痛哭声,扬到空中的黄色纸钱纷纷飘下,落到树枝黄土里,又被人踩进泥里。
青年攥着手里的二两银子,站在漫天黄纸钱中,举目四望,一片空荡。
竟是无处可去。
“他去得早,终身未娶,一个子嗣都没留下。”旁边突然有人跟他说话,大约是将他误认成了来送葬的哪个远方亲戚或者哪位好友。
“啊。”季怀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
“前年冬天我同他借银子他二话不说便借给了我……他是个好人。”那人有些哽咽,“我跟他约好下个月进京赶考,一起金榜题名的。”
“但他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
季怀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干涩,“节哀。”
可人终归是有哭累的时候,心中再难过,也流不出眼泪来。季怀听着周围哭声渐弱,黄纸飘零,长日灼眼。
他冲死者的方向一揖到底,然后离开了。
季怀没有去城外破庙去找权宁,他现在不敢再信任任何人,在驿道边的茶馆换了点干粮。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1
他依稀记得从前学过的一句诗,年少时便觉得很好,于是他便决定向去往江南。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江南。
湛华那两个属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追上来,到时便是他的死期。
季怀倒不是不能接受死亡,终归他还是不甘心的——被湛华耍得付出满腔真心,傻得都要冒泡。
只是季怀没想到,追到他的是权宁。
约莫是几天后的夜里,季怀坐在火堆前烤鱼,被鱼刺卡住,咳个半死的时候听见了头顶上传来一声嘲笑。
季怀抬头,险些被火光照耀下的金色面具闪瞎眼。
权宁从树上跳下来,随手捡了根树枝拨拉了拨拉快灭掉的火堆,毫不掩饰地嘲笑他:“瞧你这点出息。”
季怀一气之下终于将那根鱼刺呕了出来,隔着火堆瞪着他。
权宁抬手一挡,嬉笑道:“季七公子,你可别这样看我,我怕我把持不住。”
季怀没被鱼刺卡死,险些被他这句话给噎死。
权宁露出来的那半张脸笑得有几分邪气,“你要不要跟我好?”
季怀恶狠狠地咬了口鱼肉,被腥得泛恶心,“不。”
“别这么急着拒绝。”权宁绕过火堆坐到他旁边,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很轻浮的凑到他耳边吹了口气,“我起码不会要你的命,能护你周全,怎么样?”
“我不是断袖。”季怀的鱼是彻底吃不下去了,“权公子还是另寻他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