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方爬到一半,寺庙里圆头圆脑的小沙弥忽然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追上来告知,说赤丹翁则从辩经会归来了。
赤丹翁则——指的便是班第的四哥莫日根。
赤丹为莫日根的法号,翁则则是他在这座寺庙的僧职。
乍然听闻莫日根的僧职,容温还诧异了片刻。
按她对莫日根的‘道听途说’了解,这位被同袍兄长逼迫出家的苦命人,喜远足漂泊,行踪不定,随性不羁。
按理,这样的人,亦如庙前大鼎燃烬的香灰,不停驻、不牵绊、随风零散。
可莫日根,竟领了这座小寺庙的翁则僧职。
翁则——乃是掌管寺院大经堂,或札仓经堂内的诵经功课,及宗教仪轨的僧官,一般由熟悉各类经文且声音洪亮的僧人担任。
容温顺着小沙弥指的方向,往寺庙侧门望去。
一身披红色僧袍,头戴平顶之竹笠的青年喇嘛,缓步跨入。其身姿挺拔,行走间阔袖长衣似欲携风飞腾上晴霄。
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鄂齐尔非龙,但这几个儿子,差异着实有些大。
就在容温胡思乱想之际,莫日根已拾阶而上,停在落他们六七步台阶的位置。
“两位施主好。”莫日根单掌立于胸前,微笑冲容温与多尔济行礼招呼。嗓音温和,丝毫未闻翁则这僧职应有的大嗓门。
容温双手合十,微微低头还礼,正犹豫如何称呼莫日根时,边上多尔济已先恭敬道,“翁则喇嘛好。”
多尔济对莫日根的态度,全无对班第那般属于亲兄弟间的热络,恭敬到生疏,好似面前站的,真的只是位普通寺庙翁则喇嘛。
容温心中诧异,面上却不显。
双方见礼过后,容温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位‘久仰大名’的四爷莫日根。
像,真的像。
莫日根从样貌到身形,无一处不像一胎所生的同胞哥哥脱里。
唯独,气质不像。
‘脱里’二字,汉译为鹰。
脱里亦人如其名,一身的诡谲气质,那双眼永远是暗压压的,让人捉摸不透。
这个莫日根,却是一身柔和沉静,慈眉善目如庙中佛陀,全无被逐之人的颓废放纵。
容温打量莫日根时,莫日根也在看她。
只不过,相较于容温的隐晦,莫日根显得大方许多。哪怕目光被容温发现了,依旧是不惊不慌,淡定从容。
莫日根开口,唇角萦着一抹淡笑,“多谢二位辛苦跋涉,前来探望。”
莫日根说这话时,目光一直淡淡落在容温身上,明显是对容温说的。
在容温开口搭话前,多尔济似不经意侧过身,用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形,不算密实的挡在容温面前,谨慎又周全道,“不辛苦。既见翁则喇嘛平安,我亦能向长辈交代。如此,我等便不多叨扰翁则喇嘛清修了。正好下人打点好了行装,我与公主今日便启程前往归化城罢。”
莫日根闻言,面不改色,浅笑道,“多年不见,不曾想施主竟成了急性子。”
说罢,不管多尔济是何反应,略侧过视线,对上容温,笑得眉目慈悲,对二人做了个请先行的手势。
“这座白垩塔落于庙中多年,供着往生上师真身,很有几分灵性。二位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不妨上去拜拜。”
这一路上,容温对处处关照自己的多尔济印象不错,清楚以他热情但又敏感多思的复杂心性,绝不会无故如此防备自己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