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前传
今年的雪这么早?我还觉得是在晚秋啊!沈菲拉开宿舍窗户伸手接了一朵雪花。
柳豆抬头,细小的雪花零星飞舞,或是因为今冬第一天来到人间,雪花们飞得着急忙慌!
她定定地凝望着,下雪了,是冬天来了,冬天一来春节就快到了。小时候,总盼望过春节,家里总要添几样好吃好看的东西,最重要的是,觉得自己又长大一岁,很开心自己越来越像大人了,再大一些就可以打工挣钱养活自己了!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就真的从一个小女孩长成大女孩了,眨眼间,恋爱、失恋、堕胎,喜的伤的就全经历了
她苦惯了,或者说,恶劣的生活环境让她的情感和神经都变得粗砺而麻木了,不论受到何种打击都得让自己学着接受,继续朝前走,继续生活。堕胎躺在宿舍已经半个月了,她没法不惦记自己的生计,但究竟身体不济,还是必须给自己放假,跟打工处和学校兼职科都请了假,不奔波不干活身体却还是虚软,好在沈菲十分照顾她,见她病着,替她拿轻扛重,尽量帮衬。
她哪里知道,她的苍白萎靡早叫沈菲生了疑窦,内衣床单洗得那么勤,还打吊针,又没什么感冒症状,沈菲笃定她是堕胎了。问是问不得的,只是比平日更多一些关照。
这日沈菲又是双手开弓提了两暖壶热水回来,用肘顶开宿舍门,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柳豆坐在床上仔细梳头,连梳头的动作都比平日慢了。
见沈菲打水回来,她撑起精神言谢,又帮我打水了,我自己来!
捎带嘛!我这大个儿提两壶水算什么!沈菲把壶搁下,洗衣服一定要添热水哈,我妈说咱们女孩子家,不来例假时也要忌寒,寒气进了身子,容易落病。
柳豆含着唇,眼目光光地看着她,内里就有些疑心沈菲猜到了什么。
沈菲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再向下说了,刚转身却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拍脑门连忙去打开她那台笔记本电脑。是老得快要掉牙的二手货,开机就得十多分钟,等待开机的当儿她说:刚刚苏琪来电说,她接到KJ的面试通知了,八成儿咱们的简历也投中了!
沈菲的话简直是福音,电子邮箱里果真有面试通知。柳豆一喜,照过去的打工经验来说,难以过关的是自己的履历与年纪,这些一旦通过,就与完全录用无异了,她最不惧面试,生活早让她的言谈气质活到年龄前面去了,决不会因面试不合格被刷下来的。她几乎笃定自己明天就是白领了,再不必像小孩子一样艰难讨生活了。内心欣慰时,身上也没那么疲软了,马上打电话给靳思思,要借一身体面衣服去应聘。
挂了电话才发现沈菲已经到隔壁宿舍去借衣服,写字台上的电脑还开着,冉豫北三个字忽然跳入眼帘。她不由自主地把鼠标移到那三个字上点开网页。是视频网页,风朗俊逸的冉豫北出现在画面里,他照旧是衣冠楚楚英俊夺目,在过去,稳健谦和力争上游是属于他本人的标志性气度。而现在却似乎又添加了些许成熟男人的冷峻,已然是一位经天纬地的社会精英了。
豫北的公司收购了一度十分辉煌的省级利税大户洛泰集团,引发社会关注并产生颇多微词,镜头中记者正快步紧随冉豫北追问:米其林收购海轮胎、蒂森克虏伯收购威海天润,他们都有长久的背景与厚重的资力,目前舆论对贵公司收购洛泰集团有诸多猜想,认为雄厚的经济实力是一方面,而其他隐性力量不能不惹人猜想,是否有政府官员的隐性介入已经成为舆论焦点
大步向前的冉豫北说:不必拿我跟国际财团做比较,我自知不是一个层次!后者紧追不舍,快嘴如簧:你在收购洛泰的同时又注资兴建纯公益智障学校,初衷是什么?众口认为是作秀,并非是对智障弱势人群的悲悯情怀使然冉豫北忽然驻足,目光很深地看着对方,却最终没有分辩,转身上车了。
柳豆心跳了一下,定了好半天,才默默关了视频窗口。也许应该感动的,然而很淡。自从那日掠过男人没意思的一念后,她就总是戚戚然,最近躺在床上也多次想到冉豫北,觉得冉豫北当时稍稍伸手扶她一把,自己就不至于一步一步走到这等田地。然而这样想着又觉得心胸狭隘,把过去的好、把过去的情分也抹煞了,不应该,没道理。转而心底又刺痛:情分到底算什么呢?多年后,成为人父的豫北还会记得那些年少时所谓的情分吗?半月前沈菲说的话仍在心头:安玉怀孕了
她的心狠狠被扎了一下,丝毫不比刚听到这个消息时轻微。盯着色彩斑斓的电脑桌面她直觉得眼晕胸闷,无力呼吸。然而就像是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迫不及待地使坏,她的眼睛忽然看见一个日期,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日期,那一天,她给豫北发短信借钱未果,晚上看到第五的黑车停在七号楼下,也就是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被第五抱上了车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心里难以接受,但手却伸向了鼠标,点开那个视频,豫北意气风发的表情出现了,新闻视频记录了那天他的准确行踪,并非陪家人出国,而是在家乡的省会城市参加青年创业表彰大会。那么她发给他的借钱短信是收到了的,而他故意不睬不回复、去国外的妄言也是他授意前台说的。
嘭!鼠标落地了!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所谓悲悯情怀,所谓不离不弃
在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安玉正在为怀孕一说兀自苦笑,电话中的死党玛丽刚才说:你这场阑尾炎害的,竟有人传你怀孕了呢!
她嗔:扯!但也不大计较。她不是不知道这种传言,最近一直有人来电询问,她懒得澄清。
怎么样?恢复得差不多了吧?玛丽关切。
是的,告诉大家别为我担心!我好多了,这不,正在花店买花呢。她一面说着一面端详怀中的百合。
玛丽在电话另一端嘱她注意保养,然后谈起学校近来发生的琐事,又谈起导师分派的课题。因为离校已经半月有余,此时听到这些十分亲切,听着玛丽的喋喋不休连花都忘记了选。花店门口响起风铃清脆的声音时才抬了抬眼,不想就此愣住了。一位黑衣女人由门口进来。来者非常贵气,身边的陪同人员亦风度不俗。安玉发愣不为别的,是这位女士露在黑色墨镜外的半张脸十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对方没有向她这边看过来,只一意选花,选的均是纯白色花束,加之一袭黑衣,便知是要去墓地。然而她柔和白皙的侧脸更令安玉诧异,实在太熟悉了
她努力在记忆中搜寻,一点收获都没有,直到对方摘下墨镜轻按眉心时,她才猝然吃惊!几乎倒退了一步,手中花束啪地掉地。
冉圆圆接到安玉电话时,正躺在卧房看书,因为重伤风,她在家休息三天了,此时讲电话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两人互相问了问病情后,不知不觉就说起了柳豆。安玉说:圆圆,我最近一直在想,当初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把柳豆的事情讲出来?她也不容易,十几岁的女孩
冉圆圆放下手中的书,叹:不是我没有怜悯心,但怜悯是要分情况的,在家庭损益与怜悯弱者的天平上选择前者,我想这绝不算是自私。
可是豫北他很难过,我看得出,从那段感情中走出来他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