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当中,往往会有一种羊群效应,没有人第一个开口表达看法的时候,下面鸦雀无声,一旦有人打破了沉默,率先表态,并且还得到了另外其他人的支持,那么很快其他人也都会开始纷纷表达类似的观点了。
在那名叫做饶海的男生最先开了口,又有一个小胖子开口应和之后,下面开始有不少学生没有举手也没有站出来,却也纷纷点头,开口说自己也好像看到了柯小文放学之后出了校门这件事,当然,这其中有多少是真的看到,有多少只是单纯的随帮唱影,就不得而知了。
戴煦听学生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过之后,这才冲那名叫做饶海的男生点了点头,笑着问:“那你有没有看到柯小文是自己走的,还是和什么人一起走的?”
“是自己走的吧?”饶海抓了抓后脑勺,一副不太吃得准的样子,“我放学饿了,就拐去超市买个面包和烤肠,然后去自行车棚拿车子,就是老远看到柯小文往学校外头走,等我买完面包烤肠出来,柯小文早就没影啦,我是没看见他和谁在一起,要么是没有人,要么是他被鬼给拐跑了也不一定呐!不是都说鬼打墙什么的么,备不住,他根本就没离家出走,保不齐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迷路呢,哎,你们找没找过男厕所啊?说不定这货在厕所里转了一天!”
他后面的那一句,显然是这个年龄段男生耍贫嘴的调侃,班级里有几个人捧场的哄笑起来,倒是王老师有点不自在了,毕竟她心里是很清楚的。柯小文并不是什么单纯的离家出走,而是已经死于非命了,于是她连忙清了清嗓子,瞪了饶海一眼:“不要乱开玩笑,人家警察办正经事儿呢。”
王老师虽然温柔,但毕竟还是有些老师的威严的,她这么一说。方才哄笑的学生也都安静下去了。饶海也缩了缩脖子,低着头,不再吭声。
戴煦又把视线转向了那个小胖子。笑呵呵的问:“这位同学怎么称呼?”
小胖子被点到了名,有点紧张,连忙一个立正站起身来,满脸通红的说:“报告。我叫张超……我……我也没看到柯小文跟谁一起走的,我还跟他说话来着。我记得他平时是住校的,还问他是不是逃寝出去玩,怎么突然那么想得开,柯小文平时可老实了。然后柯小文说他有事儿得回家一趟,必须得回去,挺着急的。再然后……再然后我走路慢,柯小文着急。就没等我,自己走了。”
下面的学生一听这话,又忍不住嗤嗤的笑了起来,小胖子的脸更红了,他不满的瞪了一眼周围偷笑的同学:“我是天生走路就慢,又不是因为胖!”
他不解释倒好,一解释反而画蛇添足,下面的学生笑得更欢了。
“他有和你说他回家是有什么事儿么?”方圆问这个叫张超的小胖子。
小胖子张超摇摇头:“他没说,我估摸着,他应该是骗我的吧?他要是真回家了,他爸他妈哪还能找不见他呀!肯定是那个时候就要跑,怕我出卖他,骗我。”
戴煦再问其他人,其他人就更说不出来了,有的表示自己只是远远的看到柯小文,有的说似乎看到是柯小文,但是又拿不准,晚上天太黑了,基本上都是一些说了等于没说的回答,戴煦和方圆听了半天,也觉得意义不大,索性不再多问,又随口和学生们聊了几句关于柯小文平日表现的话题,基本上学生们给出的答案和王老师说的差不多,都觉得柯小文老实巴交,话也不多,虽然不至于算是很内向的人,倒也跟活泼开朗沾不上边,在班级里面人缘不算定好,却也不坏。
掌握了这一些信息之后,戴煦就向王老师和班级里的学生们道了谢,和方圆一起离开了,出了教学楼,直奔寝室楼那边,按照白天从邓老师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找到了柯小文住的那栋寝室楼,同寝室楼里的舍管老师说明了一下情况,舍管老师起初吓了一跳,后来听说学生并不是逃寝出去的,也不是在寝室里出的事,并没有他的责任,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告诉戴煦和方圆,学生们通常八点钟会下晚课,之后学校并不强制要求他们一定在教学楼里面学习,走读的可以回家,不愿意回家的或者住宿的学生,可以留在班级里上自习,如果不喜欢在班级里,也可以回寝室去呆着,一直到十点半熄灯之前的时间,都是自由的。
“我估摸着,一会儿八点钟那帮学生下了晚课,就差不多有回来的了,到时候你们可以去那个学生的寝室,跟他同寝室的其他学生问问。”男生寝室的舍管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长得又瘦又高,说起话来有点烟酒嗓子,声音嘶哑,“这帮学生,留下上自习上到十点钟的,基本上都是重点班的,或者普通班里头想要冲一冲的尖子生,其他学生嫌八点多下了晚课,留在教室里上晚自习就得一直呆到十点钟才可以出来,不自在,好多基本上八点一过,就都回来寝室里了。唉,现在这年头啊,每家基本上就那么一个孩儿,宠得不行,尤其这帮皮小子,真是不好管啊,一个没看住,就给你上房揭瓦,捅点儿篓子出来!”
“柯小文这个学生你有印象么?是不是平时总给你添乱那一拨的?”戴煦明知道柯小文在家长、老师,乃至同学当中都是有着比较老实听话的印象,但还是故意这么问了舍管老师,想听听他会不会说出点什么别的内容来。
舍管老师想了想,摇摇头:“跟你们这么说吧,我对你们打听的这个孩子,就没有什么印象,没印象呢,其实是好事儿来着。你想想,我管这么一栋楼,里头住了多少男生?挨个记得住,我也没那个好记性,所以平时能在我这儿挂上号的,要么是鼎鼎有名的那几个淘气包子,或者小混混不学好的。要不然就正好反过来了。是挨欺负挨得最多,能请神不能送神的那种小窝囊废,剩下大多数那种规规矩矩。到点儿上课,到点儿放学,不往寝室里乱带外校人员,不用违禁电器。不在寝室里聚众抽烟喝酒打扑克的,我看见脸能觉得面熟。名字可就真记不住了。”
舍管老师说的倒也是一个实情,一个宿舍楼住着几百号学生,横跨着高中里三个年级,三四十个班级。而且每年还都会更新换代一下,想让舍管老师全部记住,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不过这样的答案倒也从另一个侧面肯定了。柯小文从来都不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学生,不管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都很中规中矩。
那么,为什么这样一个中规中矩的学生,却会遭了毒手呢?方圆暗暗的揣测着,觉得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说不定家庭因素要大过社会因素。
学生们要晚上八点才能下晚课,想要和柯小文的室友们见面聊一聊,看一看柯小文寝室里这边的情况,恐怕就得等学生下晚课回寝室来之后了,好在现在已经是七点多,等学生们下晚课也并不需要空等太久。
只是,方圆在和舍管老师谈过了之后,才忽然想起来,他们似乎答应了白子悦的邀约,而白子悦那根本没得商量的邀请短信里说定了的不见不散时间,恰好也是晚上八点,原本她和戴煦也没有料到会需要在学校里耽搁这么久,现在看来,想要按时赴约,似乎不太可能了。
“怎么办?用不用跟白子悦说一声,改天再说?”她问戴煦。
戴煦摇摇头:“算了,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啊,这顿饭一天不吃,就又给以后添了一个事儿,反正只是咱们两个有事情需要晚到,钟翰他们几个不是没有问题么,我回头告诉唐弘业一声,他们到了就正常开吃,不用特意等咱们,给咱们留一口,别让咱俩到时候馒头沾菜汤就行了。”
方圆听他把他们两个人的处境说的那么可怜巴巴的,觉得有些好笑,虽然说不能守时这让人多少有点感到过意不去,但是客观情况摆在这里,柯小文的案子刚刚接手,事情自然不会太少,白子悦最初打电话给戴煦发出邀请的时候,戴煦也明确的告诉过她,手里面有案子,所以迟到这种事,也只能表示抱歉了。
虽然说晚上还是有晚饭的约会,但是戴煦和方圆两个人从中午匆忙的吃了点东西之后,一直到现在,肚子里早就已经空空荡荡了,枯等着也是等,戴煦干脆也去学校的超市里,买了两根香喷喷散发着孜然味儿的烤肠出来,递给方圆一个,自己一个,两个人坐在寝室楼外的水泥花坛上面慢慢的吃。
秋夜微凉,热乎乎的烤肠吃下去,不仅能暂时的缓解饥饿,也能让人觉得周身暖了不少,方圆一边咬着冒热气的烤肠,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教学楼,教学楼上所有的窗口都亮着灯,有的挂着淡蓝色的窗帘,有的班级窗帘没有挂上,还可以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方圆忽然之间有感而发,笑了出来。
“我怎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逃课的学生似的呢?”她对戴煦说。
戴煦看着她,笑着问:“怎么了?勾起过去的回忆,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活了?”
“算是吧。”方圆略微有些出神的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那时候多好啊,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知道发愁,除了上课下课作业考试,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关于未来的所有事,都觉得特别的理所当然,特别的简单,对身边的很多事,都没有察觉。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个时候特别的傻,但是傻的很单纯,有一种傻幸福傻幸福的感觉,那种感觉,现在再也找不到了。”
戴煦似乎有些明白她感慨的是什么,若有所思的看着方圆,没有说话。
“感觉就像做了一场美梦,忽然一下子醒了,回到了现实里,梦境就再也回不去了似的。”方圆苦笑着冒出一句感慨,说完之后,自己甩了甩头,像是想把自己心里面的烦恼都甩开似的,“哎呀,我今天这是怎么了,肯定是到了高中里面,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了,居然还怀念起来以前的学生生活了。”
“不用缅怀过去,”戴煦拍了拍她的肩,“所有过去的事情,就算是糖,也是照片里的糖,别说是看,就算你舔,也尝不到滋味儿。所以说做人一定要向前看,你要相信,照片里的水果糖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前面还有巧克力等着你呢。”
“有没有巧克力都没关系,至少现在我有烤肠吃。”方圆被戴煦这么一安慰,心里也觉得暖融融的,索性抛开之前悲悲切切的感伤,举起手里的烤肠,乐呵呵的说。
戴煦也对她笑了笑,举起自己的烤肠和方圆手里的碰了碰:“你知道你性格里面最有魅力的地方是在于哪里么?就是这种遇到挫折也只气馁一会儿,然后总能打起精神来继续朝前走的劲头儿。”
方圆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干笑了两声,咬着烤肠没有接话。
不一会儿,戴煦和方圆的烤肠吃完了,也开始有学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他们俩回到舍管老师的屋子里等着,舍管老师站在门口帮他们等柯小文同寝室的学生,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有两个男生手里拎着烤馒头片、烤面筋之类的小吃,嘻嘻哈哈的走了进来,舍管老师立刻开口叫住了他们。
“杨帆!徐永久!你们俩先别走,过来一下!”他叫住了两个男生,然后回身对屋子里的戴煦和方圆说,“我帮你们叫住了两个柯小文的同寝,剩下的事儿,你们自己跟他们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