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雨,尤其是春日,最是温软。
苏州多园林,亭台楼阁轩榭连绵,数不尽的风流雅致蕴藏其中。
陶家作为苏州富商之一,虽算不上首富等豪富大家,但家宅的美轮美奂却不逊色分毫。
陶家传承十余代,祖上因何发家已经无人得知,如今绸缎庄遍布江南几个省市,家中还有桑林染坊等一应作坊田地自给自足。
这偌大的富贵,不知道多少人艳羡。
如今当家的是陶家老一,至于老大则急病早逝,夫人守寡至今,膝下唯有一女名唤莺时,虽无人得见,但只言片语中皆道那是一个温贤雅慧的美人。
大夫人林氏出身海城豪商林家,陪嫁丰厚,虽然丈夫早逝,但只她自己便有很多私产,膝下唯有这么个女儿,名声又这样好,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求娶。
只可惜,林夫人早年就和娘家的兄长订好了亲事,要把莺时嫁回娘家去,有心的人也只能扼腕。
陶宅一重重的深宅大院中,雕花窗扇半开,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落在白墙黛瓦上,又顺着屋檐掉落,砸在廊外的芭蕉叶和莲花缸中,声音清脆又悦耳。
莺时坐在窗下的书桌,翻看着手中的报纸。
报纸都是今日最新发售的,报童在街上售卖,而像陶家这样的富户,一般都是订好了直接送上门。
这不,刚用完早膳,嬷嬷就已经给她捧来了。
总共七份报纸,抛却刊登的广告外,她看的更多的是时事和诗歌小说。
只是,往日总看的格外认真的莺时,今日却有些出神。
“小姐,刚才管家得了信,林少爷下船了。”莺时喜欢安静,屋里几个丫鬟也都呆在角落做针线活,就显得这丫头匆匆而至,然后激动开口的声音分外明显。
莺时下意识看去。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刘嬷嬷是照顾莺时长大的奶嬷嬷,也管着她这院子里的事,听到动静立即出来敲打了一句。
来报信的丫鬟是莺时院里的一等丫鬟,叫百灵,声音婉转悦耳,莺时最喜欢她的声音,所以通报之类的事都是她来。
百灵立即收敛好,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说,“管家那里说,家里下人已经引了林少爷往家里来,奴婢知道了就赶忙回来了。”
刘嬷嬷迅速估量了一下,从渡口回来起码要两个小时,不过路上报信也耽搁了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小姐,咱们梳妆吧?”她问。
“不用了,这样就挺好的。”莺时怔然回神,垂眸看了眼身上的宽袍大袖,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裙子是最新从海城那边传过来的百褶裙,镶着银线,晃动之间如星光闪烁,极为漂亮。
如今外面已经流行起了旗袍和洋装,她母亲也给她置办了很多,只是她们孤儿寡母的还是低调行事为好,为了不让外人非议,她大部分时间还是穿着保守的衣裙。
“小姐,这可是要见未来的姑爷,马虎不得。”刘嬷嬷忙轻声劝说。
莺时摇了摇头,想继续看报纸,但根本看不进去,就拿起放在一边的怀表看了眼时间。
十点。
按照路程算,现在应该已经进城了,顺利的话,午饭时她就能看见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林玉斌了。
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子?
雕花窗扇下,乌发如云挽起发髻,只斜斜插了几枚玉簪的女子悠然出神,面容清雅秀丽,只是一个侧影,便美的好似一幅画。
刘嬷嬷看了眼,想着依自家小姐这幅容貌,便是不打扮也足够让人惊艳,不换就不换了。
莺时出了会儿神,轻轻叹了口气,她今年十八岁,按理说早该成婚,只是前些年她的那个未婚夫出国留学,一去就是五年,便这样耽搁了。
去岁海城就有信递来,说是林玉斌已经回国,会在年后过来拜访。只是一直到过了一月,如今甚至都进了三月,对方才来。
年后没多久,陶家就隐约有流言传开,说是林家怕是不愿意履行婚约。
婚约成不成莺时倒是无所谓,只是娘一直挂心着这件事,怕是要操心了。
一旁的院里,林云清正拧着眉,挥挥手让屋里报信的丫头下去。
眼看着娘家的侄儿要来了,可她高兴不起来,早年定下婚事,为的是亲上加亲,把莺时托付给自家娘亲和兄长她也放心,可如今夫君早逝,掌家大权旁落,轮起来,这桩婚事已经不般配了。
齐大非偶,并非好事。
林云清之前也想过退了婚事,但自家莺时出落的花容月貌,掌家的一叔早动了心思,若是没了这桩婚事,怕是就要拿莺时去送人换了好处回来。
这般一来一去,便一直拖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