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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龙泉地（第1页）

“最后的结果是我赌对了。”赵芥微喝了口水，“所以我现在才能在这里。”

“掌门听到我突然说话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有想到我有这样的胆子来偷听他们讲话。他当即变得怒不可遏，嘴里说着‘放肆’，然后一掌向我拍来。我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我曾经亲眼见过嵩山的掌门老头一掌震碎了一块岩石，我想我的脑袋不会比那块岩石更硬。”

“但嵩山的大弟子阻止了他。他说着‘且慢’拉住了掌门，那时掌门的掌心离我的额头只有几寸的距离。我吓得瘫在了地上。掌门回头怒视着他说：‘可邱！你这是何意！’”

“大弟子说：‘师父，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如此鲁莽行事。这本古书是断不可让嵩山派以外的外人看的，可若是嵩山派中没人能理解里面的意思呢？这女婢看样子有些见识，说不定就能解释呢。’”

“掌门说：‘区区一个女婢，能有什么见识！’”

“大弟子摇头说：‘凡事皆有万一，若是她真能看懂，我们也不用求助于外人，也好少生些波折。’”

“掌门脸色变换了片刻，才一挥袖子走开了。大弟子很亲切地低头说：‘你当真知道那两句话？那你倒是讲讲那两句话是何意。’”

“至于那两句的话的意思，你应该比我清楚。”赵芥微看了吴一剑一眼。

吴一剑点点头：“宋文本身就是前朝的风水大师，据说前朝皇帝的陵墓就是由他勘探所定。他所著的《天下地文》更是一本奇书，其中所述天下三十六种洞天宝地特征与其可能出现的位置，深为后世的风水师们所倚重。其中那一句‘以苍赤石溪为引，夹两岸天门之间’，讲的是三十六种洞天宝地中的龙泉地。是说龙泉地的周围会有一条布满青色和红色石头的溪流，沿着那条溪流溯源，源头便是龙泉地所在。而龙泉地位于一片深谷，上面是两片悬崖，高耸如天门。”

吴一剑用手指蘸酒在桌子上画了起来：“三十六种洞天中龙泉地是宋文唯一一个给出了猜测的洞天，他说：‘龙翔于北，折而眠东’，意思是龙泉地，即龙饮泉之地应该在中原北方到东方的这一地带。如果说我画的这个圈这是龙泉地，那么这一条线就是由它发源的那条溪流。因为龙泉地是一个深谷中的洞窟，所以这条溪流的一大部分都在地下，它可以曲曲折折地在地下流出上百里，然后在某座山的山腰缺口流出。”

“后世的风水师有的找到过那种布满赤青色石头的溪流，但溯源时无一成功。山岭险峻，天门难寻。”

赵芥微惊讶地看着吴一剑，而后者却是神色淡淡，拂去了桌上的酒。赵芥微愈发觉得吴一剑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物，他能一眼看穿她的谎言，能随手击倒一个魁梧的成年男子，还能讲风水讲得头头是道。。。江湖上真的有这么一号奇葩么？而且传闻中的“无剑”不是总是一副死气沉沉，仿佛在说“老子心情很不好快滚”的样子吗？而眼前的剑客喝着小酒脸色红润，甚至还开始玩起了抛花生米再用嘴接住的游戏。。。

这样的一个人曾经恶鬼般一剑斩杀了余地蛇。。。真是扯淡。

“我知道的没有你这么多。”赵芥微定了定神，继续说下去，“但我还是知道那两句话的意思的。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了掌门和大弟子，随后他们露出了沉吟的表情。”

“大弟子说：‘原来是传闻中的龙泉宝地，以那人的身份，寻到那处也不奇怪。只是这龙泉宝地罕有人能寻到，这古书上也写得极为隐晦。我们又要如何寻到呢？’”

“掌门也很是犹豫，他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期间阴晴不定地看了我两眼，然后问我：‘你区区一个女婢，为何会知道龙泉地？’”

“我想自由的机会可能终于要来了，我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手心微微发抖，里面全是汗，但我必须要装出镇定的样子，我要撒一个谎，一个我人生中可能最重要的谎。我说：‘回掌门，小女在上山前原是洛阳人氏，家里世代是做风水堪舆的，家父自小便教了小女许多，故而对风水略知一二。’”

“你的谎话确实说得很好。”吴一剑抛着花生米，“从哪学的？”

“人在江湖，便不得不学会说谎。”赵芥微叹气，“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不是吗？嵩山不是什么可以轻松活着的地方。当你第一次说你没有偷懒的时候，管事弟子一眼就看出你在撒谎，给了你一鞭子。于是第二次你说你没有偷懒时你就会注意眼神和说话的语气，让他看不出来撒谎。第三次时你不会再说你没有偷懒，而是会笑着说怎么可能呢然后与他东扯西扯。谎言这种面具愈是使用就愈是与你融为一体，直到有一天你自己都分不清楚什么是谎言什么是真话。”

赵芥微摸了摸自己的脸，眼里的深处透出一点伤感。吴一剑拍拍桌子：“继续说吧。”

“我低着头，背在发抖。我知道掌门在看着我，他在想要不要相信我的话。我感觉到我的命就和殿里的蜡烛一样在摇晃。死亡的影子在我的头上，我几乎要把自己的腿捏青了才忍住了没有崩溃。时间像是糖水一样粘稠，过了好久，掌门才开口对大弟子说：‘你们当真没人会风水吗？’”

“大弟子低头说：‘据弟子所知，门内较为博学的几位师弟都对这方面知之尚浅。’”

“掌门说：‘那可邱，你觉得该如何？’”

“大弟子说：‘弟子以为，既然这婢女有如此见识，若不用上实在可惜。若是要找其它外人来做风水勘探，难免节外生枝。况且这古书后面还有些难通的词句，说不得还需要这婢女。’”

“掌门点头说：‘虽说是婢女，但也终归是我们嵩山派的人。’”

“他们一起转身，低头看着我。我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架到了我的脖子上。我抖了一下，那是大弟子的佩剑。他的声音很柔和，但却像黑夜里的风。他说：‘你虽然只是一介婢女，但既然有用，我嵩山派便不会亏待有用之人。听好，接下来你要跟我们门内的弟子一同去一趟沧州。若是事情顺利，等回来便让你正式拜入我嵩山派。但你要恪守自己的本分，听到的看到的东西，不该说的就烂在肚子里。若是消息外传。。。’”

“我感觉胸口有一阵冲击，几乎要把我的肋骨击碎。我瞬间呼吸不上来，滚了好几个跟头，喉咙里有咸味。他收回腿，然后说：‘这只是一个事前的警告。明白了吗？’”

“我强忍住疼痛，伏在地上说：‘明白了。’”

吴一剑听得直皱眉头：“这个嵩山派的大弟子有点伪君子的作风啊。他叫什么名字？”

“左可邱。”赵芥微说，“他是嵩山这一代的大弟子，也是掌门座下的三个徒弟之一，平日里宗派大大小小的事务有一多半都是由他处理。这次来沧州也是他来带队。这个男人狡猾又凶狠，但偏偏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嘴脸，让人觉得他很可信。”

“真是奇了怪哉，怎么五岳每一代里总会出一个这样的伪君子？”吴一剑摸着下巴，神色怪异“上一代就是衡山那个臭耍剑的，再上一代就是华山的糟老头子。。。见鬼，以后和五岳派的人打交道得怎么办？”

赵芥微讲到左可邱时神色很紧张，像是讲到恶狼时的小女孩：“你千万不要小看这个人。他的武功如何我不清楚。也许你能在武功上胜过他，但他杀人从来不用自己的手。你知道之前北地的剑客刘松泉吗？他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不弱了，但就因为他为人好口出狂言，得罪了左可邱，随后就惨死在了北地雪原里。”

“刘松泉？那个善使细剑的剑客？”吴一剑有点印象。在秋天时他在洛阳城墙上曾经见过他一面。那时他在城下抬头一望，看见一个白衣的剑客抱着细剑坐在城头，眉宇间写满了桀骜。

“没错。他在洛阳的江湖会中放言嵩山不过是小人之宗，这话传到了左可邱的耳朵里。于是左可邱先是暗地里散布了谣言说刘松泉身怀秘宝所以敢对嵩山如此不客气，再而找人哄抬刘松泉的声势，说他是洛阳一霸，连洛阳金刀门见了他都只能摇尾巴，剑术堪比剑尊，武林中人每一个能入他的法眼，让他风光无两。最后他找了个江湖散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他问剑，与刘松泉公开比上一场。如此这般，一个月后刘松泉便死在了一处荒野。”

“借刀杀人玩的挺好啊。”吴一剑若有所思，“先是造势，秘宝这东西江湖人肯定会有想法，以讹传讹之下，假的也变真的了。那洛阳一霸的名号又把金刀门给得罪完了，连带着把剑尊和武林人全部给踩了一遍。刘松泉素来桀骜是江湖都知道的，所以也没人怀疑是其他人的手笔。再而找人揭穿刘松泉的真正实力。刘松泉在江湖上还算不得一流，却有如此名声，又身怀秘宝，想杀他的人一下就多了许多。如此这般，刘松泉想不死也难。”

江湖上最为忌讳的就是德不配位。江湖不是什么嘻嘻哈哈手牵手的过家家，而是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修罗场。你站在高处，就要面对下方来者的无数刀剑。

低调，才能活得长久，而把无能之人捧到高处和杀了他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