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珂折向后门小巷,巷子的暗影里果然停着一辆马车。
她先将玲珑和谢慕白放入后座,自己爬上驾座,马车刚刚发动,追兵已至。乱箭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珂珂一手拉住缰绳,另一只手挥舞着银弓拨开乱箭。
“咚”谢慕白的头撞上车顶,人痛得清醒过来,发觉马车走得歪歪扭扭,磕磕碰碰。
他也只得跌跌撞撞地爬过来,爬上驾座。
“你怎么出来了?”珂珂手忙脚乱,左支右绌。
“你不会驾车?”
“谁说的?驾车会比骑马难么?”嘴里说着,手上不停,又挥落几把啸疾的羽箭。
谢慕白忍住笑,“是,驾车这种小事不用你来,你还要保护我们,帮我们击退追兵呢。”
“可是,”珂珂皱眉,“你身上有伤……”
“不碍事。”他咧嘴一笑,清淡的月光照在他苍白俊秀的面庞上,竟生出一种宁定的力量来,让她焦躁不安的一颗心渐趋静定。
她不由吁出一口气,嗔道:“你呀,为什么那么傻?刚刚你若待在前厅,不过来锳这趟浑水,风琊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地斩杀来使。”
谢慕白“哼”一声,缰绳一抖,马车平稳而快速地向前奔去,“你这是不拿我当朋友咯?”
“朋友就是不欲置对方于险地。”
谢慕白看她一眼,不吭声,直接扭过头去,仿佛是生气了。
珂珂微叹口气,“你那样冲出来,躲也不知道躲,难道你不知道?风琊武功高强,远胜于我,硬受他一脚,就算是有武功底子的人都未必经受得住么?”
何况是他啊!他根本未曾习武,身骨子又极差,若是……若是……她根本不敢往下想,他更不会知道,当时,她是吓得差点停住呼吸了呀!
若他当她是朋友,就不该让她如此担心。
她眼眶微红,心里如堵着铅块,既担心又委屈。此刻,追兵虽远远跟在后面,随时有追上来的危险,但,经过方才一翻生死跌宕,在获得片刻平静的这刹那,她只觉得千般情绪万种离愁俱都化作脆弱的无助,只想投入他的怀里,被他细细安抚。
“别哭了。”一只臂膀无声无息地由背后伸来,紧紧将她搂住。
“嗯?”她身子轻颤,愕然抬眸。他虽当她是好朋友,不时也露出忍耐温柔,但,却从不曾如此刻这般,那么明显露骨地展现他的体贴与亲密。
她一时觉得不惯,脸颊红红的,心跳如擂鼓,“谁、谁哭了?”
她总是要强。
谢慕白也不拆穿,装作没看见她快速抹去眼角淌落的泪珠。
“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死在风琊脚下,你千万要记得哭。”
“呸!”她揍他一拳,“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不是无聊呀,我说真的。”他回眸瞅着她,唇角微弯,带着笑意,“我只有你这一个好朋友,我若下到地府,没你的泪水引路,我怕到不了黄泉,会变做孤魂野鬼,死赖着走不成了。”他哈哈大笑,笑声震动胸腹,扯得五脏六腑撕裂般痛楚。
珂珂的一颗心被狠狠扯了一下。
她知道他在说笑逗她,但她笑不起来。如今,小路子生死未卜,他又伤得这样严重,怎么办?她的心太乱太痛,忍不住一把捂住他的嘴,刚刚收回去的泪水再度涌了出来,泛滥成灾,掩也掩不住了。
“别笑!别笑!”泪珠成串滑落,跌在衣襟上。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珂珂感觉到手掌一片濡湿,她怔怔瞅着他,手指颤抖,却迟迟不肯缩回来。
巨大的恐惧感如大片大片的乌云移过来,将她吞噬。
“后面,有人!”他的嘴被捂住了,说的声音不大,又因为刚刚咳过,嗓音显得沙哑而破碎,听起来格外惊心。
珂珂眉心一拧,掉转身,迅速搭箭开弓——
然而,那支箭却迟迟射不出去。她看见了,掌心里是濡红的鲜血。触目惊心!谢慕白伤得……比她想象中严重!泪水模糊了眼眶。不!她一点也不坚强,她没那么坚强,不要……不要让她独自面对!她脸色苍白,手指颤抖。
只是这怔忪之间,珂珂肩膀一痛,如同被火烙了一下,紧接着,马匹长嘶一声,疾乱地朝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