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莫不离笑了笑,以指腹摩挲着断弦,半侧着身体,白衣之畔,便是那张如鲜血泼溅般的朱琴,而他的语声亦像是突然泼出来的一般,响起在了这安静的房间:“吕时行兵败广陵,太子奉旨南下看望外祖。宫里的那位,心思可真多。”
阿烈眉眼不动,平板的语声继续响起:“薛大郎闻音知雅,抢先提出弹劾,圣上想必是欢喜的。只可惜,地动一起,吕家夷为平地,太子后脚就到了上京,却是阻了薛大郎接下来的动作。”
莫不离凝望着手里的断弦,良久后,忽地一笑,转头看向阿烈:“听说,薛大郎两访垣楼,第二次去垣楼不几日,便忽然提出弹劾,还把吕家也给封了,吕氏族众都被接去了沛雨园。而紧接着,便是地动突至,吕家的屋子倒了,若不是他把人都接走了,吕家今日必是阖家举哀。”他的眸色坚冷如冰,唇角却勾出了一个笑弧:“这一切,真是巧合?”
“我以为,是。”阿烈神色淡然,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道,“先生请想,薛氏向以直臣自居,薛大郎揣度上意,提出弹劾并软禁吕氏族众,此乃外忠内谄之举,正是薛氏一直以来的为臣之道,与薛郡公如出一辙。再,若薛大郎提早知晓地动之事,以此人心胸智谋,如何会轻易放过这般良机?必会如去年建郡宁雪灾时那般,大张其事,为薛家搏个兼济天下的美名,又何必将吕氏这块烫手山芋,就这般搁在手里?若非太子奉旨南下,那些人可要在沛雨园一直住下去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256章 广陵意
在论及朝事政局时,阿烈就像是换了个人,思路、谈吐皆大具谋士之风,分析问题亦是有理有据,极具说服力。
莫不离安静地听着,并不言声,那张矛盾重重的脸,完全隐在了烛火之外,似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此外,薛大郎离开上京,亦可反证其意在何处。”阿烈似是没有注意到莫不离的沉默,继续直抒己见,“见事不妙,抽身便走。太子一到,他便立刻将吕氏族人送了过去,紧接着便是安置了褚靖良,再行南下青州。据我估算,待他赶到青州时,褚靖良只怕业已到任,两下里严丝合缝,恰好与薛氏染指复除一事相合。只看他每一步的走向,薛大郎剑指者,仍旧是汉嘉与江阳二郡。依我推断,他在上京的种种举动,很可能皆是幌子,薛氏昆仲最重之事,仍旧是两郡占田及复除之事。”
顿了顿,他一字一句地道:“他们的脚步,是跟在邹益寿身后的。”
“唔”,莫不离终于应了一声,将断弦在指间来回盘绕着,沉吟片刻,方回首去看阿烈:“多日未见,你倒越来越像个谋士了。”
他笑了起来,那眉眼间的丽,如流星的尾翼划过天际,衬着他两鬓微白的霜色,实是美得难以言表,却又含着一种说不尽的沧桑。
阿烈垂下了眼睛,微微躬身:“不敢。我所言者,也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常理上或许并无漏洞,然,未必便是事实。”停了停,又平平语道:“薛家两位郎君,极狡,先生所疑者,恐非无理。”坦然而言,态度从容,越发有种谋士气度。
莫不离笑看了他一眼,便又去摆弄手里的断弦。
他像是总不能停下来一般,手里必须要摆弄点什么,开始是铜匙,现在则成了断弦。
“也罢。”良久后,房间里又响起了他冰冷油滑的语声,“继续说上京罢。”
“是”。阿烈躬了躬身,便又续道:“除白云观与紫烟湖之外,垣楼亦有消息,我整理了出来。”他一面说着,一面便又递了张字条过去。
莫不离松开断弦,接过字条扫了两眼,便又还给了阿烈:“叫阿蒸小心些,另外,把阿燕也带去罢。”他转首看了看案上的朱琴,眸光清透而干净:“她总说大都气闷,叫她去上京散一散也好。再有,垣楼周围眼睛很多,叫他们两个注意点。”
阿烈躬身应诺。
莫不离负着两手,想了想,又问:“杜家那里,可有确切回话?”
“尚无。”阿烈淡然地道:“杜骁骑虽有心,然族中人众,心也不齐。再者说,他们也要看到好处。”
“呵呵”,莫不离忽然笑了起来,似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们应下帮他除掉何家,这本是两便之事,如今不过请他们帮些小忙而已,这便想要拿好处了?他们要什么好处?”
“广陵。”阿烈简短地道。
莫不离眸色一凝。
旋即,那双坚冰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破碎的痕迹,一抹流星飞坠般的笑意,瞬间点亮了整个房间。
“甚合吾意。”他几乎是欣喜地说道,方才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鸷,在这一刻尽皆消散,“若如其所愿,可谓神来之笔。”
“是,我会向主公献计。”阿烈躬身说道。
莫不离的视线又凝在了那断弦上,抬手拣起,重新专注地摆弄了起来,似是要看清那琴弦是如何断的,良久后,房间里才又响起他冷润的语声:“阿烈,你实话告诉我,为何你执意认为,那卢家三房的大娘子,有用?”
“此非我之见,乃是主公的意思。”阿烈说道,平淡的眉宇中不见情绪,“圣上喜好,主公素知,而太子的喜好与圣上极似,故紫烟湖之局,唯有卢家三房的大娘子,方能起到效用。据传闻,那位卢氏娘子肤白如雪、貌美如花,太子必见之心喜。佳人落水、君子相救,郎情妾意,实是美事。有此女在前,太子勾结卢、卫二姓,有不臣之心,或可坐实;且薛卢二姓才将交好,有此一事,或生龃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