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之下,传来了中元帝的冰冷的语声:“拿上来罢。”
那首领上前奉上东西,复又退下。
直到那时,众人才瞧清,那竹筒里的事物,却是一张折得极紧的纸条。
大殿中重又寂静了起来,一道道视线都凝在了中元帝的那一双手上。
此刻,那双手已然展平了纸页,而那张隐在烛光之外的脸,却始终没露出来。
人们只瞧得见中元帝举着纸的手,十指紧捏、指骨惨白。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中元帝的身上,秦素又快速地将此前的种种迹象细想了一遍,最后却是越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她的确弄错了对象。
四皇子,并不是她要找的人。
此念一生,秦素的唇角,便绽出了一抹冷笑。
“看了这么久的戏,殿下可瞧痛快了?”微凉的语声回荡在大殿中,打破了原本的寂静。
众人皆为这声音所惊,齐齐看了过来,便瞧见了秦素那张似喜似嗔的脸。
“二殿下,高明得很哪。”她感慨地点了点头,复又一叹:“只可惜,二殿下的戏演得太过了,却终是露了马脚。”
二皇子一脸莫名地看着秦素。
至少从外表看来,他此刻的神情与动作,俱是无懈可击。
“秦六娘,你这话又是何意?”二皇子的面上漾了疑惑,以及茫然不解,旋即便又正了神色,纠正秦素道:“今日的情形何等危急,怎可以戏言论之?”
说罢了话,他便微带不满地一拂衣袖。
秦素直视着他,目光没有半分回避:“方才二殿下一言之差,却是叫我终于察知,久有不臣之心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大殿中传来了一阵吸气声。
许是被秦素引去了注意力,中元帝那双正不停颤抖的手,此刻却是鲜有人得见。
二皇子的眼风从玉阶上飞快地移开,目注秦素,面色微肃:“真真胡闹!秦六娘,此处乃是皇城,我劝你说话收敛些,莫要自寻死路。”
秦素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忽尔一笑:“方才,二殿下曾经亲口言明,对于青州诸事,你一点都不了解,是不是?”
二皇子的眼底深处,划过了一丝隐约的狐疑。
他再度往中元帝的方向看了一眼地,却见那双手已然抚在了扶手上,而那张纸,却不在案头。
他搜寻的目光往下移了移,便瞧见了御案之下的炭盆里,有一线尚未燃尽的残页。
他垂下眼眸,掩去了眸中的那一抹失望之色。
“二皇兄,秦六娘问你话呢,你为何不答?”被金御卫押在旁边的四皇子,此时突然开口说道。
此声一出,中元帝的脸,便飞快从阴影中现了出来。
那张没有半点血色的脸,惨白如纸,一双眸子却黑沉如深洞。
“陛下,民女方才算漏了一件事,却是差些放过了罪魁祸首。”秦素笑道,站起身来,折腰行礼,“陛下若是信了民女的话,便着重查一查二殿下吧。若民女没算错,那个悄悄给四皇子递纸条儿的人,正是他。”
中元帝的两眼有点发直,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竟像是没听见秦素的话。
秦素也似是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说道:“我现在方才想起来,二殿下今年献上的寿礼,乃是藏龙盘。”
此三字一出,二皇子那张向来有点油滑的脸,忽然一变。
秦素含笑看着他,搁下了手中的茶盏:“二殿下口口声声说对青州的情形并不了解,只是,二殿下却显然忘记了,那藏龙盘出自黄柏陂,而黄柏陂就在与江阳郡相临的汉嘉郡。而更巧的是,那黄柏陂就是从秦家脱手出去的。二殿下向来与母族走得极近,这个谎话,说得可不大高明哪。”
“秦六娘,办完了你的事儿就赶快好生受审去吧,莫要再生事了。”二皇子根本就没接秦素的话,一派好言好语的模样,面上亦带着啼笑皆非的神情:“什么黄柏陂?什么秦家?好端端地你又来拉扯我做什么?莫不是你家长兄叫你这样做的?把我们兄弟几个都打下去,只太子殿下一枝独秀,这便是你长兄的打算?”
此语极为诛心,只中元帝却仍旧置若罔闻,视线停驻在虚空的某一处,竟是一脸怔忡。
秦素忍不住站起身来,提高了语声:“陛下,还请听民女一言。”
这一声极是轻脆响亮,中元帝的身子震了震,仿佛醒过来了一般,微有些茫然地看着秦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