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容本宫慢慢道来。”秦素放缓了语声,漫声言道:“先帝当年不惜令黑河决堤,引发洪水,试图将那遗诏永远地留在颍川,再无人得寻;而墨氏的一批精英,亦被先帝顺手给灭了口,尽皆死在了卧龙岭的山崩之中。然,先帝却漏算了一件事,便是墨氏机关术之精巧绝妙,冠绝天下。那次山崩时,墨氏共有三人死里逃生,分别是老族长并一位族老,另有一位年轻的墨氏本家子弟,名叫墨少津。当年这墨少津在外游历,恰好游历到颍川那一带,遇上了将要进入卧龙岭的那一队墨氏精英,遂求得老族长同意,与他们一同进了山,不想却遇此大祸。彼时,那族长并族老都受了极重的伤,再难有生机,唯那墨少津在机缘巧合之下,却是毫发无损。于是,两位老者便向墨少津吐露了不少辛秘。”
“那老族长想来应是此行之首,莫非……他竟知晓了遗诏之事?”莫不离插口问道,面上隐着一丝急切。
秦素点了点头:“皇叔又猜对了。那墨氏族长聪明绝顶,从先帝水淹颍川便联想到了此前隐约听过的遗诏传闻,再结合先帝杀人灭口之举,遂推断出,那遗诏就藏于颍川某户人家,且先帝始终不曾得手。于是在临终之前,那老族长便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先帝的真正目白告诉了墨少津。而另一位族老亦在临死之前,向墨少津吐露了他私下里做的一件密事,并留下了一件重要信物予他。。”
言至此节,她蓦地一笑,漫声语道:“好教皇叔知道,这墨少津后来改名换姓,顶着的便是吕氏前任族长之名,却是叫做吕仲明的。”
莫不离怔然地立在原地,面色苍白,像是已然深深地为秦素所言而震憾。
吕仲明,正是吕氏前任族长之名,很早前便过逝了。
这个名字,曾无数次出现在莫不离的眼前,而他却从来不曾想过,这其中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秦素此时又续道:“却说那墨少津,说来也真是巧,他机关术上天份平平,却习得一身极好的水性。在知晓事情真相之后,他便立时下山直奔颍川。彼时,那颍川大水肆虐,已成一片汪洋,然这墨少津却是凭着一股狠劲与好水性,几十次数百次地潜入大水之中,将颍川各士族的一应房舍全都给摸了个遍。他本人虽非墨氏精英,但到底比普通人更通晓房舍建筑的奥妙。便在他这不要命地细查之下,竟硬是叫他从一处已然坍塌的水底废墟中,挖出了那份遗诏。”
风忽然大了起来,她清弱的语声在这片空地中回响着,随漫天飞雪飘向四周。
莫不离怔然的视线抛向远处,但见远山已是一片洁白,映着那灰黄的天空,说不出地苍茫。
在浩浩洪水中寻找一纸遗诏,这委实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
想来当年先帝与靖王派出的人手,是根本不会采用这种“笨”法子的。也正因如此,最终得手之人,便成了墨少津。
“寻到那遗诏之后,这墨少津是不是潜进了大陈,或是面见赵皇?”阿烈插言问道,平板的面容上似有情绪起伏。
这是最基本的做法,先帝杀了墨家那么多人,墨少津拿到了这份遗诏,自是要想法子为族人报仇。
“并非如此。”出乎阿烈预料的是,秦素的回答却是否定的,她语声淡然,神情更是清淡冷漠:“寻到遗诏后,墨少津根本就没机会离开颍川,因为,他得了重病。”
苍茫茫的远山之下,大雪如舞,似能将她的声音掩去:“因多次出入洪水,他染上了严重的风寒,不得不滞留颍川,将养身子。”
第1038章 忽忆旧
莫不离与阿烈皆是一愣。
不过,再一转念,却又觉得这样才合理。
那洪水可非普通河水,水里头不知有多少死尸与死掉的牲畜,而上百次地潜入这样的水中,对身体的伤害肯定不小,这墨少津再是有股狠劲、再是年轻力壮,也还是血肉之躯,又如何挡得住疾病来袭?
“他……居然还能活下来,这简直是……”阿烈喃喃自语地道,也不知是感慨还是赞叹。
秦素闻言,便也跟着慨然一叹:“周先生感慨得是。这墨少津委实生命力惊人,在水灾过后的颍川得了风寒,莫说药石了,便是一口水都得之艰难,寻常人再也活不下去的,可他却硬撑着熬了过去,然他的身子就此却受了极重的损伤,此后一直没恢复过来。”
莫不离仍在发怔,并不曾说话,阿烈此时却是了然,遂点头道:“仆明白了。那墨少津这一病,却也是因祸得福,恰好逃过了先帝派来的蛇卫之眼。”
“应该便是如此的罢。”秦素漫声说道,继续讲述着墨当津那几年的经历:“待墨少津终是养好病之后,已是永平十七年,距大水过去已有两年。那时候的他有心离开颍川,却苦于身无分文,寸步难行。他是个极聪敏之人,当是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盯着颍川的动静,因此并不对外人表露自己墨氏子弟的身份,只随便找了个死人的名头顶上,去到一户小士族家做佃客。一年后,他终于凑齐了盘费,正待离开颍川时,不想颍川忽然失守,被赵国占去。墨少津时运不济,竟是被赵军拉去做了挑夫,直到永平十九年间,他才终是逃了出来。”
“此人命运,实可谓多舛。”阿烈叹道,摇了摇头,面上似有几分佩服的神色:“如此情形之下他还能活到后来,亦不得不叫人钦佩。”
先是亲眼目睹了族人身死,后又得了重病,随后又是饥荒、温疫、赤贫,再后来又成为赵军苦力。
这墨少津的生命力简直堪称顽强至极,他能够找到遗诏亦纯粹是性情使然,换一个人,再无他这样的狠心与韧劲。
“墨少津逃离赵军之后,是立时赶赴大陈了么?”阿烈此时又问道。
秦素再度摇了摇头:“非也。他第一个去的地方乃是墨氏老宅,依照他的打算,他是要找个地方藏起来,远远观察墨家的情形的。”
言至此,秦素看向了莫不离,弯唇一笑:“皇叔可愿猜一猜,这墨少津为何要这样做?”
“他怕是担心墨氏出了内奸罢。”莫不离冷声语道,面上浮着一缕讥笑。
秦素赞同地点了点头:“皇叔说得一点没错。这墨少津的确是这样想的。若非有擅长堪虞的高手指点,先帝想要灭墨氏之口,极是不易。那卧龙岭山崩绝对是人为所致,而能够在这些事情上算计墨氏的人,也只有墨氏自己人。通过几年的苦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