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翔说:“就是的。年后一直没见这一帮乡党们了。”
“去吧。”小荷说着转身到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大信封递给陆天翔说,“这是公司年前发的奖金,你多拿些。”
陆天翔从信封里数出三十张红版百元钞,把信封还给小荷说:“他们叫了几次了,老不去也不好。不过,像我这段的心情,去了准输。”
小荷说:“输就输了,咱又不是靠赢钱过日子的。钱是个啥嘛!只要人高兴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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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都大厦在西郊312国道边,是做包工头的乡党王总自己的地盘。陆天翔打的过去,乡党们已在餐厅的包间里坐好。除了曹局长和老陈,还有法院退休的刘院长,公安局尚局长,河滨区教育局卢局长。陆天翔跟大家打招呼。王总说:“就等你了。”陆天翔见桌上的碟子都换成了彩绘的,就说:“过了个年,王总连碟子也换了。”王总说:“不是‘非典’嘛,给咱乡党们专门置了一套专用餐具。这可是领导特意要求的。”曹局长说:“在你这儿就是图个放心嘛。”王总说:“其实咱银都饭店整个的消毒卫生都没问题。”尚局长说:“行了行了,给检查组汇报时再说这一套话吧。”老陈说:“天翔,你这下不跟市长了,才清闲呢,还不来打牌。你还年轻着呢,怕啥?像我干了一辈子,等到得过一场大病明白了已经晚了。”尚局长说:“那是个啥事。把人放轻松再说。”卢局长附和说:“就是就是。”曹局长给王总说:“赶紧上饭嘛,别把咱正事耽搁了。”
这帮乡党们在一块儿的“正事”就是打牌,吃饭总是匆匆忙忙地像走过场。先上了一道承天县的风味小吃韭菜合子,大家趁热吃了。又上来锅盔酱辣子,大家将锅盔牙子剥开夹了酱辣子吃。刘院长见老陈在锅盔里夹进去很多酱辣子,就说:“老陈,你恐怕得少吃点辣子。”老陈说:“没事没事。”老陈是前年的时候得过一场大病,胃癌,把半个胃给切掉了,还好,保住了一条命。曹局长又催王总说:“快上面吧!”
浇汤面一盘接一盘地端了上来,一盘里是八小碗。这种面每碗里只挑进去一筷头煮熟后过了水的面条,盈盈地浇满汤,面少汤宽,汤上面漂一层剁碎的白菜心和纸一样薄的鸡蛋饼切成的金黄|色漂花儿,香味诱人。承天县的浇汤面是远近出名的,最讲究的就是它的汤,用肉汤勾兑鸡汤调制而成,口味中总是以当地人自酿的农家醋出点头,清香而不油腻。银都大厦请的是承天厨师,做的浇汤面很正宗。加上占据了312国道边的好位置,过往车多人多,生意十分兴旺。
《沉浮》八(2)
大家一片吃面声。这种面的吃法是只吃面不喝汤,一时间,满桌子都是汤碗。
曹局长吃完了几碗面,说:“好了好了,上去战斗。”
老陈吃饭怕烫,吃得慢,说:“领导总是催得人连饭都吃不好。”
曹局长已经站起来,用餐巾纸擦着嘴笑道:“饭嘛,吃一点儿有个意思就行了,又不是成辈子没吃过。”
老陈说:“谁看你哩,成天有饭局,肚里油水厚。”
大家匆促地吃完饭,就上楼去了。每次有打麻将的事牵心,吃饭都是这样。和打麻将那种兴奋感相比,吃饭真显得没多大意思。
银都大厦的这个豪华套间平常是王总留出来专门接待人、打牌用的。麻将桌一年四季都摆在那里。曹局长催老陈掷色子,老陈数了数共七个人,就找出东南西北四张风牌,再添上白板﹑红中﹑发财三张闲牌在他面前搅了搅,随机摞起来。老陈说:“就这个位置都别动,打点子了。”他撒出色子确定了谁先取牌。第一个人取过,后面人按顺序一人拿一张。拿到四张风牌的人按照风的方位先上,拿到白板红中发财之类闲牌的人则等着替换。替换是从“东”开始,两圈一换。这一套机制规范、完善、公平。陆天翔偏不偏拿到了一张东风,其他拿到风牌的是曹局长、尚局长和王总。老陈说:“好,把几个硬人给弄到一起了。”老陈说的“硬人”是指有钱而且打牌又爱下炮子的人。陆天翔一想也是,这几个人除了自己以外,可不都是“硬人”吗?好长时间没打牌了,见这架势他还真有几分怯场。他看老陈有点急着想上的样子,就说:“老陈,你早早就攒摊子辛苦了,你先上吧。”老陈说:“你上嘛。”说着已凑到了桌子跟前。陆天翔说:“你先上,我过一会儿再换。”老陈说:“那行,我就先上了。”说着就坐下来了。开局是老陈坐庄,曹局长、尚局长和王总一上去就都下上了炮子,卢局长坐在曹局长旁边,又钓两个鱼。老陈说:“我的妈呀,今儿这坛场大了。”要说起来,乡党们打牌的档次这些年也是随着人民生活的提高一步一步长上来,与时俱进的。开始是五块十块,后来十块二十块,现在已经长到五十一百了,亦即大家说的“一半截”。这打牌和抽烟和当官一样,兴往上长不兴往下降的,现在再倒回去打十块二十块的牌,有钱的和没钱的都会觉得没啥意思。不过,五十一百的档次,再加上炮子加上鱼,可真不算小了,一场牌下来输赢个三千五千的也太容易了,上一个月班也不过挣千把块钱啊!
陆天翔在旁边看老陈打牌。老陈说:“天翔,你这一段没参加,可把我给打进去了。过年到现在,快把一万元输了。”
陆天翔笑着问:“能输那么多?”
老陈说:“差几百元就一万了。”
刘院长也站到老陈背后说:“估计也差不多。”
陆天翔问:“那都谁赢去了?”
“领导嘛,王总嘛。”老陈说,“都是人家不用钱的人老赢钱。”转而老陈抬头对曹局长和王总说:“你们要那些钱有啥用吗?”
王总说:“钱当然是好东西。咋能没用呢?”
曹局长笑着说:“我可没赢你的钱。我也输了。”
刘院长搬个凳子坐在老陈跟前,不紧不慢地说:“我看看你的牌,咋弄的嘛,回回输。”
“牌没办法嘛。”老陈说。
“今儿这牌还有啥说的。”刘院长看着老陈的牌说。
陆天翔也一直在看老陈的牌。才几圈下来,就是进、碰一张都可停牌的架势了。再一圈过来,果然就上了一张万字牌停牌。陆天翔说:“好,这回的庄坐了。”
老陈却在犹豫怎么停牌。他是七条侃子带四﹑五条,他征询刘院长和陆天翔的意见:“这下打啥?”
刘院长说:“那就看你的感觉了。”
老陈往锅里看了半天。曹局长说:“快打牌嘛,那么作难?”老陈见锅里有一个七条,就从七条侃子中打出一张,剩下两个七条作将,牌停在三﹑六条上。陆天翔正想说这个牌停得好,坐在上手的曹局长却哐地把牌推倒,把老陈打出来的那张七条往自己的一行牌里一放说:“边七条,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