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观察领了公文,带上大队人马,扑空;抓了邻舍和房东交差。
抓邻居应该是古代类似连坐的制度。走完审判流程,“邻佑杖断有失救应;房主人并下处邻舍,止得个不应”。从古代法律角度来说,恐怕是该如此,法理上应该算是公正。
古代法度中邻里往往有救护的法律责任,这种连坐制度主要意图应该是避免百姓对身边的事情冷血旁观。不过对鲁达犯事来说,要邻居热血,确实太难为人了。这一法度至少会让人衡量一下,是受官府惩罚合适,还是出头合适。这在古代时代背景下有其积极意义的一面。
鲁达被悬赏一千贯,大概五十万,也就是金翠莲身价的三分之一,和朱武三人中任意一人对等。“一干人等疏放听候”,没有过多影响到郑屠以外相关人员的正常生活。
鲁达在逃,乱走了一段时间。书中旁白半个月以上,一般来说应该是一个月以内,这与后面鲁达自述走了四五十日不一致。也许是流传有疏失,或是半个月以上的时间起点不是打死郑屠的时候,不好推断是什么情况。鲁达来到五台山附近。正凑热闹听榜文,却是缉捕自己的。被金老及时发现。
当时姓中最常见的是张,金老就以“张大哥。你如何到这里”发声,尽量减少他人的注意。金老赶在“榜上现写着你的年甲、貌相、贯址”这些内容被读出来之前,赶紧把鲁达扯去安静地方。及时降低了鲁达被捉的风险。
鲁达答话。“洒家不瞒你说”。瞒确实是没瞒,但误导的话依然一大堆。
“因为你上”,鲁达军官作风依旧,先把责任推你头上;“回到状元桥下,正迎着郑屠那厮”,听起来像凑巧碰见,然而客观记录鲁达是专门去寻仇的;“因此上在逃”。嗯,所以这鲁达在逃的责任一见面就先扣金老头上了。随即鲁达问金老,你不是回东京汴梁,怎么跑到北边来了。
金老的回答也说不清多少真假。
“怕这厮赶来,亦无恩人在彼搭救,因此不上东京去”可能是假话,我们不知道郑屠有没有能力追踪上千里之外;就算追到东京,作为宋朝首都,人海茫茫里找金老金翠莲那不是大海捞针?“撞见一个京师古邻,来这里做买卖,就带老汉两口儿到这里”可能真也可能假,甚至可能撞见的是个王婆,做的是人口买卖——当然这些不重要,我们都没证据,只别着急全信就好;“就与老汉女儿做媒”“养做外宅”,这结果是真的。
从渭州到代州雁门县,这一路大概有小两千里,古人步行正常时间应该要三十天附近。就算是坐古代马车,也不太可能十来天就到;且渭州出发的马车,又是金老临时找的,不太可能一路直达代州,大概率中间某处就下车了。而鲁达如果是正常步行、时不时走错些路,绕来绕去,那走了四五十日速度上也算合理。这样的话金老等人到这里正常应该也就不到二十天。二十天重新搞定婚姻大事,这婚嫁速度对寻常人来说是否有些偏快了?而如果鲁达是一路奔逃,慌忙赶路,甚至日夜兼程、运气好基本是一直往东北方向连续在走,那一路来时间确实可以是半个来月。这样的话金老二人除非是事先曾联系好、一路直奔代州而来,否则一点嫁娶的时间空间都没有。书里不能准确判断鲁达实际路程的曲折程度,但金老的交待有水分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金老带鲁达回家,“行不得半里”,只在十字街口的几百米外,住处不算偏远。金翠莲“浓装艳饰”地出来,说明确实条件好转、又确会装饰。
这次三人的沟通,因为金翠莲已成为赵员外外宅,已需要避嫌,不便再多说话,于是以金老说话为主。这与在渭州时以金翠莲发言为主有明显区别。此时两人的身份、行事目的均有不同。而从食物品种来看,鲜鱼在雁门恐怕未必好获得,金老二人对鲁达的招待规格应该很高。毕竟如果没有鲁达救金老二人的行为,则金老金翠莲下场堪忧。
金老拉壮实男人到家里喝酒的事情走了风声,赵员外组织了队伍过来捉奸。鲁达自己身份敏感,加上鲁莽,准备大打出手。金老赶紧赶在前头,和赵员外透了底细。赵员外既算受了鲁达的恩德,其表现确实也向着义气,于是“扑翻身便拜”。
二人就座、金老重新整理宴席。赵(罩)员外尊敬鲁达;鲁达表态“若蒙员外不弃贫贱,结为相识,但有用洒家处,便与你去”,表达想作结识、发展关系的意思。鲁达此前经历是关西军官、是廉访使,过往的人脉在未来再碰上的可能性很低。天孤星也需要重新交友,发展人脉关系。赵员外大喜;二人交谈。
次日,赵员外提出此地不便,邀请鲁达去村里庄上住。这不便有多种原因。金老住处离闹市不远,人多眼杂、缉捕人员来往方便,不易防备是其一;此地是赵员外外宅,鲁达一个男子、又是金翠莲的恩人,无论是防范于未然还是避免他人闲口,甚至是平时起居也都有不便之处。赵员外言语有理。
鲁达询问去处。既然去处相对此处偏僻,鲁达自然不可能反对。到了庄上,赵员外还是高规格招待鲁达。
几日后,金老赶来庄上。金老能“径到书院里”,说明赵员外给金老的权限是放开的,待遇不错。金老见边上没其它人,提出自己发现了有缉捕人员关注到鲁达行踪的风险。鲁达准备继续流浪;赵员外提出一个能继续照应鲁达、同时彻底洗白鲁达身份的办法,即让鲁达出家,持度牒免法律追责。鲁达初入江湖,没有认识的关系去处,有个安生免灾的地方总比流浪生活强,就此同意。
前面的这几段,有人提过,认为这里鲁达说“但有用洒家处,便与你去”时有投靠赵员外之意;并推断分析,金老来找赵员外是赵员外提前串通了的,是为了驱赶鲁达。个人观点是这些推测既没有充足依据支持、对后续情节发展也没有什么作用,没有必要基于这些假设进行复杂的偏离书稿的推论。
如果作深入点考虑的话,鲁达说“但有用洒家处,便与你去”时对赵员外并没有多少了解,何至于直接产生投靠的想法,这应该就是军官习惯性的客气话。如果赵员外真有事,鲁达自然会再掂量掂量,也不见得推脱,但鲁达又不是史进,世事明白得很,不会这么单纯就全部算数。而赵员外如果是为了驱赶鲁达,在鲁达主动提出要走时,直接答应多么顺理成章。这么多天交道打下来,赵员外不大至于还会怀疑鲁达离开村里会去找金翠莲。尤其是城里风声紧张,鲁达去城里那就是自投罗网,何必还耗费资源安排鲁达出家、给鲁达托底?
赵员外是五台山文殊院的施主。次日赵员外抓紧送鲁达上山,及早消除被缉捕的风险。一边上山,一边安排通报;到了文殊院外,赵员外等人在亭子里坐等,礼节完善。文殊院智真长老得到通报,带首座、侍者出门迎接。虽然行动仓促,但双方礼数基本都算周全。
长老邀请赵员外坐客位;鲁达长期当官,一直都是自己盛气凌人,不习惯转变为寄人篱下的身份,大概是习惯性地就直接往主客位坐。随即鲁达被赵员外提醒,改为站立。
送过礼物,赵员外说明此行述求。赵员外点出了必要的信息“关西军汉出身”、给出了表面身份“表弟姓鲁”,以请求的态度希望智真予以接纳;智真长老口风痛快,但也没有直接答应“容易容易,且请拜茶”。随即智真长老行为民主,安排首座等人内部商量意见。
“首座、众僧”商议的结果却是担心剃度鲁达“累及山门”。这个结果本身很符合他们立场。拒绝鲁达的后果对他们影响不大,外交责任是智真长老的;同意的话则他们将来要有连带责任,鲁达的行为会直接拖累他们——不是你们同意的?在看到鲁达相貌举动的情况下,首座和众僧提出反对意见,应用民主权力,表达不愿意承担剃度收容鲁达后果的想法。
民主讨论出了统一意见,却是给出了拒绝的结果。这和外交需求上赵员外的述求出现了矛盾。智真长老没有直接下决断。“焚起一炷信香”,一方面是表示首座等人的反馈意见他接收到了,很尊重、有做出专门的思考;一方面以超凡力量为理由,托天意来拒绝首座等人的意见。
这里不论智真是否真有佛法、真见到了鲁达的未来,这个处理方式总是对的。这一行为给大家一个尊重的态度和情绪的缓冲期,方便拿出一个符合自己身份、大家无法辩驳的理由。最终处理方案主要得满足世间人情来往、寺庙经济发展所需,这些都是他作为五台山长老该做的事情。
智真长老的答话结果,客观来说并不必然需要神秘力量支持:“上应天星”这可以随他说,别人无法证伪;“心地刚直”作为赵员外肯带来的人,基本不至于有坏心眼,而鲁达行动方式鲁莽又是明确可见的,所以这一条极大概率成立;“虽然时下凶顽”这是首座等人都看出来提出来的意见;“命中驳杂”有谁一生纯粹了、更何况是鲁达这明显不可能长久安静念佛的人;“久后却得清净,正果非凡”这也是可以随便给的愿景,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实现,甚至半路死了都可以说成终得清净、归天正果。所以这一系列说法下来,并不能以此肯定智真长老真有神秘力量,反而看起来很有点江湖话术的感觉,怎么说都能成立、解释可能性太多。当然,在佛家,尤其是以智慧为代表的文殊院,这种话术大概也算作大智慧中的一种。此外,以本书的神魔背景,也并不能因此排除智真长老有神秘力量的可能。甚至以后文赠偈来看,智真长老应该算是有神秘力量。只是这次焚香表态,并不需要真用上神秘力量,一样可以有这些言语。
首座并不勉强。民主只是提供意见,决断权还是集中在长老手上,所以长老有权不听从。长老做出了决断,首座及众僧还是服从执行。
选了吉日良时,数百僧众会和,以大仪式为鲁达剃度。
作为赵员外表弟,鲁达剃度后至少需要和智真长老同一辈分。因此鲁达出家是为“智”字辈。智真要是当着赵员外的面,把当时赵员外备用的度牒、赵员外表示和他平辈的人给剃一份自己下一辈的法号出来,那就成对赵员外的当面羞辱了。剃度过程虽然有些小笑话,但整体算是顺利完成。
鲁达剃度之后,赵员外“焚香设斋供献”、“大小职事僧人,各有上贺礼物”,打点周全。虽然过程里鲁达表现正常,但赵员外走时并未完全放心,交待智真长老照顾、告诫鲁达自控。赵员外说“倘有不然,难以相见”,这应该算是很客观的表达,算不上甩锅。鲁达已出家为僧,只有在五台山才好和赵员外相见。作为僧人如果还总想去赵员外庄上,那是不现实的事情。如果鲁达离开五台山,那也根本和赵员外见不着了,赵员外又不会莫名其妙的抛家弃子、出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