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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猛地顿住,死死地盯着巴里那双不断被黑色吞没的眼睛,他明明比克雷登斯年轻,但看起来反而更严重,纳尔逊甚至听都没听说过这种情况,他一点儿治好巴里的把握都没有。
可能会需要这样庞大魔力的人,还能有谁呢?
“能让我把话说完吗?”巴里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看周围纯白的大地,以及一行分割色彩的铁轨,“可以回去吗?在这种地方,我总感觉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呵,难道不是吗?”纳尔逊摇了摇头,白色将两人的视线填满。
……
“……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我的生命已经是风中残烛,所剩无几,”等到纳尔逊再次睁开眼睛时,巴里正跨坐在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椅上,下巴支着椅背,一手撩起自己的衬衫,露出了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壮硕的肌肉,他笑了笑,放下衬衫,“身材不错吧?虽然对这位朋友不是很公平,但我喜欢这个能跑能跳的身体。”
尽管巴里在展示自己的肌肉,但纳尔逊的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
他看到了在黑肤色的掩盖下、在布满巴里全身的纹身的遮蔽下,那团正在缓缓腐蚀他的黑色斑疽,默默然的魔力已经失去了控制,哪怕通过某种他不知道的方法换了一具身体,默默然的腐蚀却变得更加猛烈了。
“我以为默然者的死会很壮烈,在很多本书里都看过,每一个被默默然折磨的人,最后都会变成一团血红色的烟花,这是他们除了黑色以外,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抹色彩,”巴里双手合十,像祈祷一样,“我很期待这样的离开,我想最后的红色一定是绚烂的,我们灰暗的人生也许只有在面临解脱时才会亮起来。”
“你不会这样的,巴里。”
“但是我错了,我错得离谱,”巴里摇了摇头,语气低沉,“我和任何一个重病不起的人一样,躺在病榻上,麻烦着我的朋友,感受着生命一点点离开我的痛苦,我甚至觉得不该把一切都归咎在我的祖父身上,他想要我成为一个好孩子,我只是太叛逆,而他太苛刻……对了,安德烈一直在想办法阻止我们见面,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
纳尔逊沉默片刻,还是没有说出那条已经在心里藏了很久的死讯。
“我的祖父死了吗?”巴里嘿嘿一笑,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波动,他趴在椅背上,声音越来越轻,“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死的,是你杀了他吗?我应该感到轻松吗?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轻松?我的噩梦死了……”
“巴里,我有他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
“谢谢你,纳尔逊,谢谢……”
巴里把头深深地埋在椅背中,声音变得哽咽起来,甚至说不完一个完整的句子,他哭了很久,连纳尔逊把一只大箱子放到他的身后都没有注意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脸色如常,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谈到。
“后来格林德沃大人找到我,说他在查阅海尔波留下的魔咒时找到了一种可以让我跑起来,只是代价很可怕,你知道这对一个躺了很久,又坐不住的人代表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
“也对,这种感觉是无法感同身受的,纳尔逊,”巴里长叹一声,说道,“他们每天照顾我,但几乎每天都会被默默然的魔力伤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事实上,如果格林德沃大人需要我的魔力,不用什么魔法,我会把我的一切都给他……我本该在离家的那年就死了,后来的性命是他借给我的。”
“你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一个邪恶的木偶?”
“我不管怎么变,都不会比默然者更邪恶,”巴里摇了摇头,“我清楚地知道我生命的终点到底在哪里,哪怕格林德沃大人告诉我,你有复活石,他愿意付出代价,让我找你救命,但我知道,我是不可能通过这种办法侥幸逃脱的。”
“你——”
“我想要为自己活最后这段时间,纳尔逊,”这次轮到巴里打断纳尔逊了,“我的前半截人生是在想方设法成为祖父心里的好孩子,后半段只想还了格林德沃大人的债,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还了,就像你有你为之奔走的事情一样,我想要站着、跑着和你,和格林德沃大人,和安德烈,和茨威格一起迎接我的死亡,我也有想要做的事情。”
纳尔逊知道巴里在说什么,有一个他一直没有提起的人,他站起身,摘掉帽子,冲巴里点了点头。
“滚,别搞得像是在吊唁我一样,”巴里看着纳尔逊的做派,不由得骂出了声,“我把安德烈支走了,在柏林,我会帮你的。”
“如果你今天不找我,过两天我就去讨伐你了。”
纳尔逊从躺了一地的人中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我滚了,你可别死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死亡来敲门
“这是什么地方?”
路德维格扶着车厢外侧的扶手,抬起头,眺望着那抹看不到顶的黑色,仿佛站在一座险峻山峰的脚下,哪怕没有影子,他也被裹挟在黑色大门的气概中,仿佛一只弱小的蚂蚁。
他感叹一声,收回目光,既然列车最终把他放在了这里,那么这里应当就是旅途的终点了,纱幔后什么都看不见,仿佛空无一物,又仿佛连射进去的光线都被吞噬了。
路德维格收拾心情,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和孤单一人的火车旅行相比,这里无疑要热闹很多,只是这种热闹并非路德维格想要的,数不清的人,迈着麻木的脚步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汇聚,他们保持着一样的步幅、一样的速度,让在人潮中踟蹰的路德维格显得格外刺眼,他们每个人都和路德维格在旅途中见到的那些同行者一样,全身上下除了苍白外,没有一丝一毫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