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变得陌生,是在七岁。
他和所有孩子一样喜欢过新年。
红火的热闹洋溢街巷,家里处处都有五颜六色大包小包的零食,什么热气的寒气的垃圾食品年间都能吃上。在外工作一年的父母会回家来,带回来新玩具新衣服,一起挂上崭新的灯笼、对联、窗花……或许最重要的是,能拿到一点点压岁钱。
之所以是一点点,是因为大部分钱款都被她收好了。孩子这样小,肯定不能任他处置,这些钱都是念书钱。
她和儿子有一说一,讲明白道理,挣钱不易。他也听话,点头不争辩。
母亲说他是个乖孙子,不需要特别多心力管教。她平时对孩子说得有点多,但相比于其他撒欢玩疯的孩子,他简直太乖了。
直到六岁,俩人才发现小白对新年真正的兴趣是年夜饭前的筹备阶段,一家族的人会聚起来,宰杀牲畜。
儿子咬着糖果站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她才想起来以往他都是这样,喜欢站过来,静静地看或是问些问题,“鹅也会被煮吗?我刚刚才和它们玩”“妈妈,鸡会疼吗?”“这猪叫得好大声呀,好吵”——先前她还以为是一年不见了儿子想黏着自己,又羞于开口。
这次她的工作是处理购买回来的蔬菜水果、腌制肉类和调酱料蘸料,儿子没有过来,仍然是站在水嘴那边的牲畜宰杀区。
然后在餐桌上口无遮拦,问“人肉的味道一样吗”。还好这桌都是孩子和母亲们,没犯大忌。
孩子们听到后有兴奋有新奇,还有一小部分在害怕。
眼看他们就讨论起来了,她赶紧轻拍儿子的嘴,严肃地提醒这不是个玩笑话,不能乱说要被抓起来关大牢。
他抹抹嘴还反驳回来“为什么问问题都能被关起来”,教训了几句“说错话就是做错事”,他才道歉,保证不再提此事。
街坊铺面重新开张时,儿子用那一点点压岁钱的一点,买封面黑压压的地摊读物,飞碟外星人、气功武术、未解之谜……
另一点钱,去买了活物。
买回来也不养,就欺负——这是母亲在电话里和她说的,听得她心脏一紧,写账簿的手都停下了。
母亲说阿清买回的小鸡,拿起一只就往墙砸。她刚刚抢救下另一只。昨天还捞起小金鱼放到桌上,看它沾着伶仃的水珠挣扎。
以前家院子里闹过一段时间鼠灾,阿清对捕杀小鼠很积极。鼠是五害之一,当时没有谁觉得有问题,还夸奖孩子打鼠抓鼠的技法越来越好。
不顾工作赶回去是不可能的,她在这边只能干着急,晚上回小出租屋里和孩子他爸讨论咋办好。
母亲后续的电话说骂过一顿后已经没再犯了,见他哭红眼睛道歉不舍得再打,毕竟是孩子还小,不懂事。
只是逼问出来,去年家门口的家养野猫死掉,是他往稀米粥和鱼肉里下了小半勺农药。
空屋已经清理得异常干净,但她还是忍不住一遍遍重复动作,思绪全然不在现在这房间里。
第二个孩子是女孩,这让她有些茫然,不仅不能保护她,还需要她保护。
她没有多余的心力照顾另一个孩子,便放回了老家继续让母亲带,每天下班监督儿子做功课。
初高中课业繁忙,管教严格,阿清没再闹出幺蛾子,回归正常的轨道,状态突飞猛进,成绩优异,出类拔萃,每逢家长会都备儿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