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怔住,须臾,才喃喃道:“只是来了两日,我就觉得我不是自己了。杀了也好。”嫉妒,鄙夷,仇恨,畏惧,所有阴暗的情绪,如暗潮一般在她心中奔涌,她不该来陵安,即便是来了,也不该在这帝王身边,面对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子皇孙。
“大师还没回我的话,大师去长公主府,是有目的的吧?”绮罗急切地又问,在无碍大师脸上微微幻化的神色中,寻找到了答案。
“小姑娘如此敏锐的嗅觉,实在是适合在那城墙里生活。”无碍大师说道,望向那被青山遮住,只能看到一角的大宁皇宫,苏绮罗敏感,多疑,一点淡蛛丝马迹,也能嗅到阴谋,虽心智不坚,但稍加调教,必会成为那皇城里随心所欲的女子。
绮罗向那边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大师要我玉石俱焚?”为了心中的恨,将自己与仇人绑在一起,然后同归于尽?
“贫僧什么都没说。”无碍大师笑道,“只是不忍小姑娘苦等,如今贫僧便告诉小姑娘一事吧,楼家少爷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绮罗忙问,听了这消息,她心里竟然是先松了一口气,陵安城中诡异浮躁的氛围,楼翼然不来也好。
“因为没有必要,楼侯爷没有必要让他过来。”无碍大师笑道,牺牲可以,但是没有人会做没有必要的牺牲。
“……大师是楼伯父的人?这些世俗的事,大师为何要参与?”绮罗叹息一声问道,心中的一角在楼五叔不是五叔之后塌下,如今另外一角,也随着心中的猜测坍塌。
“出家人六根清净,只是奈何这肉身舍不去,待到将这肉身还给生身父母,贫僧才能真正清净了。”无碍大师双手合十说道,“贫僧知道此事事关楼家,小姑娘不会肆意乱说,只是为了那一茶之缘,贫僧劝小姑娘莫要再等了。”
怔忡间,绮罗幽幽地抬头看向向上的台阶,无碍大师已经转身走了,闻着怀中的佛香气息,吸了口气,她又向下走去。
楼翼然不来,她该如何?
回到紫云观,楼八娘依旧未回来,岑嬷嬷说今日楼八娘被罗家留下了,明日回来。
听了这话,绮罗也并未再问旁的,进了小楼中,见着青青三人,心里后悔当初的决定,想着那时应当强硬地让她们留在襄城,若是一直陪着她在紫云观住着,日后也不好再嫁人。想了下,她便让初一三人跟着她上三楼。怀中抱着那只只会哇哇叫的黑猫,绮罗终于将她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初一三人听了。
听她如此说,三人脸上风云变幻,但因此时已经随着绮罗到京城了,便是后悔,也没得办法,便都咬牙说陪着她。
“你们也不必勉强,我放了你们出去,嫁妆也不会少给你们。另外,春芽她也在京城,青青是不认得她的,但是初一十五应当与她十分熟悉的,你们去寻了她吧,也不要她贴钱,你们过去的衣食住行,一应皆由我出钱吧。”绮罗说道,先前还当能在紫云观独善其身,如今看来最后即便能保全自己,也要坏了名声,初一她们无辜,跟着她一路已经受了苦,何苦再让她们跟着。
“我们走了,小姐怎么办?”初一关切地问道,听绮罗说的那样凶险,她也是弱女子一个,说不害怕是假的。况且,这两日看着紫云观中不规不矩的人横行,也知此地不能久留。
“我没事,不是还有楼家罗家的人吗?”绮罗笑道。
初一十五微微咬唇,心里也在犹豫,青青小心地盯着初一十五看,见两人不说话,又想到跟绮罗来往的多半非富即贵之人,抢先说道:“奴婢是不走的,小姐对奴婢这样好,奴婢便是死,也不能将你扔在这虎穴。”
初一两人听了青青的话却是一愣,那话仿佛在说谁走了就是忘恩负义之人一般。
“我也不要你们愚忠,树倒猢狲散,因为我不敢在苏家直接将实情说出,这才连累了你们过来。如今若要回头也是不能的了,你们各自拿了这一封银子走吧,咱们家的马车还在,你们都将那马车都赶走吧。”绮罗笑道,见三人还不应,又道:“你们出去了或许能帮着我也不一定,你们留下,也只会碍手碍脚,我便是自己躲到了山上,也会担心你们被她们害了。都走吧,或回乡,或在京城里嫁了。你们安心,我也放心。”
“……既然小姐这样说,那我们便走了吧。倘若小姐日后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又或者小姐从这里出来了,奴婢们还来伺候你。”初一忙道。
绮罗苦笑一声,“这就不必了,谁也不该无缘无故的伺候谁,你们伺候我,我给你们月钱,如今咱们算是银货两讫了,日后你们也不欠我的,不必再说什么伺候我了。只是看在这几年的情分上,倘若能够,在我落难的时候帮我一把吧。”
“别胡说,小姐不会到那一步的。”初一忙道,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是听着绮罗说是今上要她出家的,想来,她想出了这紫云观也难,再者说,楼翼然也未必会记得那时的情谊回来找她。
“今晚你们收拾了,明日就走吧,不必再来见我了,免得伤感,到时候大家又要哭一场,叫旁人看了笑话。”绮罗说道,说完,却是自己先哭了。
初一三人无不涕泪涟涟,落着泪,给绮罗磕了头,转身向楼下走去。
见着她们下楼了,绮罗抱着那黑猫,又止不住落泪。一枝红烛燃着,楼八娘不回,便只有她一人,看着那烛火,开着的窗子里,传来一声靡靡之音。
绮罗关了窗子,拿了藏香点上,闻着浓郁的味道,心里静了一下,拿了纸笔默写经书。
写了小半个时辰,放下纸笔,躺在宽大的床上,心里依旧有些浮躁,不一时,觉得体下一热,果然是来月事了。
人家有三月桃花癫,她偏在每次月事来临之前心情起伏不定。
因着外面呜呜咽咽地箫声,一时间,她又想楼翼然不来,她怎么办?
在心绪烦乱之中,忆起今日与何寻之说的话,她又安下自己的心神,倘若他不来,她就去寻他,倘若寻不到,那她就另找生路吧。她不缺银钱,三年后,若是李奕放她走,她就自己走,若是他不放,她就自己逃走。倘若今生,始终不能与楼翼然有个结果,那就找个僻静地方,买一处宅子,落下户籍,然后自己过日子,若是到时候实在熬不下去,招婿也行。
总归,她绝不能让自己这辈子又白活了。
打定主意,虽肚子还在疼,但总归心里不像先前那般空落落的。
第二日,绮罗依旧肚子不甚疼,但也不好出了紫云观,便给了银钱,请一位婆子代她上去给八荒庵送了香油钱。之后便在屋子里,穿了一身道服,又将往日的骑装胡服等皆放进了箱子里锁着,头上并不带冠,依旧只将头发束在头顶。
岑嬷嬷见着她这幅装扮,忍不住问道:“小姐真当自己是来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