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吴丰来后对妻子的蔑视,周达掐断了心中最后一丝不忍。
是,他的妻子只不过是个无名无姓的流民,是他从奴隶堆里捡回来的女子,但那又如何,这是他的妻,是他吴丰的表婶!既然吴丰一直觉得她出身低微,那就叫吴丰知道,在这个世道,身处最底层,活下去有多难!
“阿华,辛苦你了。”周达握紧妻子的手,她手背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那是幼时上街乞讨,被一御马疾行的大族公子用鞭子抽出来的。
周夫人温婉的摇摇头,从她脸上,再也看不见两人初见时,那如同独狼般凶狠可怕的神色了。
屋内的女儿瞧着屋外的父母,眨了眨眼,羞涩的别过头,捂住了眼睛。
蒋文一行人则带着吴丰一路赶往官府,走到半路,蒋文又停下了。
“少将军?”
“天色已晚,此刻前去,扰人清梦,把他扔到大牢里关起来,注意些,莫要让他人瞧见。”
小兵老实点头,将吴丰拎走了。
蒋文直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如果吴丰真能从官府大牢里逃出去纵火,那就说明,官府这边并不安全。蒋文抬头看了眼月亮,决定明天直接去监察司。
天很快就亮了。
这一夜,对于无数天上京百姓来说,是平凡的一夜,对于天上京的蒋文和远在忠州的姚玉来说,却一点儿都不平凡。
蒋文觉得自己被迫卷入了一场阴谋,而姚玉则是倒霉的被人打劫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么一家大客栈,竟然会有贼人打劫!明目张胆的打劫!
“我可不是明目张胆,小子,我是偷偷摸摸把你扛出来的。”劫持姚玉的贼人,长着一张浓眉大眼的俊脸,身高九尺,虎背狼腰,姚玉醒后本想同这贼人一决生死,结果他还没动手,就被贼人打趴下了。
姚玉嘴角青紫,右眼种的山高,他被麻绳捆住,脑袋还晕乎乎的。姚玉活了二十年,从未像今日般狼狈不堪。他怒骂贼人,贼人不以为羞,反倒对于偷摸劫了个人感觉很自豪。
“你!贼人,你可知我是谁?我出身上霸姚家,是世家子弟!你劫持世家子,有意加害于我,若是被发现,是要被斩首示众的!”
姚玉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在看清周围环境后,更是加深了一番。
这里是一处破庙,他身上穿着硌人的麻衣,头发披散,姚玉惊觉,此乃流民打扮!
这人将他扮作流民,究竟是想干什么!
“斩首示众?这是哪门子的话,我怎的听不懂?”贼人念叨了两遍,还是不太明白,不过这四个字中有个斩字,他明白这是杀人的意思,“你们这些大家公子,别的不会,最是会杀人,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比我是多了一条命,还是多了一颗黑心,能轻易要人性命!”
贼人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剑,直接刺向姚玉,姚玉想当个有骨气的君子,想在此刻睁大眼睛瞪贼人,以表示自己宁折不弯的精神。
然后他下意识死死闭上眼睛,不敢看刀刺入胸膛的画面。
“阿大!你在做什么!”
少女从外头进来,带了一身雨气,不知何时,外头竟下起了小雨。
“姑娘,我就是想看看,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是不是个个都有两条命而已。”
姚玉听到了一声轻响,那是收剑入鞘的声音。
他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贼人,还有后头进来的少女,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们,不是孟国人。”
虽然他们说的孟国话很地道,但身为孟国人,怎么会不知道长公主尤的规矩,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恶意绑架抢劫,意图谋害,都是斩首示众的罪名。
而那贼人,甚至连斩首示众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孟国人,又是哪国人啊?”阿大拍了拍姚玉的脸,“你给我老实些,等你家人出来寻你,我会把你交出去,我们只图钱,不害命。”
姚玉屈辱的闭上眼睛,气的额头暴起,刚刚这个男人挥剑刺向他时,动作神态,可没有一点儿不害命的意思。
眼前这个男人,是个亡命之徒,而那少女,也不知是何身份,竟能叫此人效忠。
“你们不必等,我并非忠州人士,不会有人来寻我。”姚玉嘴硬的说道,心里则暗自期待,他失踪后,送他去客栈的小官定会察觉,有陆大匠和蒋将军在,想必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他。
“骗人可不是好习惯,你进城时,前呼后拥,好不威风,我见其余人住在驿站,唯有你住在客栈,想必你的身份,一定极高。”阿大别的不懂,却知道这些个士族子弟的讲究,驿站那种地方,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只有大人才能住的好房子,但对于士族子弟来说,那地方人来人往,破旧不堪,完全无法忍受。
一行人只有一个姚玉住到了客栈,他身份定是极高。
姚玉明白了,阿大是将他看做一只大肥羊,认为他是个任性妄为的世家子,肯定十分受家中重视,这才将他绑来。“若我身份极高,为何客栈独有我一人居住,并无他人?我的侍从呢?为何一个都不见!这位壮士,我只是一个庶子,并不受家中喜爱,就算你将我绑了,也换不到太多好处,不如放了我。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阿大不解的皱了皱眉头,“你说的钱,指的是天上京的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