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姨娘不说话,唇抿成一线。
马车还在飞快地跑,窦姀脑袋嗡嗡,不敢置信地靠在木枕上。
她还有个哥哥,窦平彰,大她六岁,已经迁出梨香院住了。马姨娘也把他当眼珠子疼,今晚跑路却没带哥哥,只带了她。。。。。。
窦姀倏地意识到一骇人的事——
哥哥是家里亲生的,而她不是窦家的女儿!
她不是,她不是。。。。。原本以为,别人嫌自己天命不祥,已经是很糟的事了。没想到这样糟的事永远没有下限,她竟不是窦家的女儿。
窦姀不敢信,想求证姨娘是不是,可是到口的话却像瘪了气的球,问不出来。哪能料不到结果呢?都是不尽人意的。
“姨娘,”最后只有这么怔然地一问,“那我是谁的?”
就在此时,车舆剧烈晃动,张伍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后头有人追来了!绫玉,咱们得换道走!”
绫玉是马姨娘的名,窦姀都没见过爹爹这么喊过她。然而这个马夫却能唤得如此自然……当中苟且简直明了。
马姨娘沉着脸掀开帷幔,往车窗外望,后头追来的人马卷起尘土,声势浩大。
那些追兵看不出是窦家的,还是官府的……但无论落到谁手上,都是死路一条。马姨娘想了想,当机立断道:“换第二条道,往长平街的方向去!”
江陵不同于别的州县,就是江河多。窦姀知道,长平街的尽头有个乘船的古渡口,自前朝开始就有了,来往漕运,热闹非常,迎四方货物。
而马姨娘想要长平街去……无疑是想去码头,乘船离开。
天上又下起毛毛小雨,打湿了整个江陵。
现在窦姀还僵坐着,意识到即将要和姨娘离开江陵,有些措手不及。马车驶得太快,摇摇晃晃,突然“砰”的一声,一枚玉珏从她袖中掉了出来。
窦姀弯腰,却被马姨娘先一步捡起,塞进她手里。
马姨娘瞥了一眼玉珏,“这是宴哥儿的吧?”
窦姀点点头,收入怀里。
“难得他待你有这份心,我记得这玉珏还是他出生那年,主君特地跑去观音山求的。府里的主子下人都势利,他倒是少见。”
马姨娘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窦姀便想起屋檐下,窦平宴一边认真烧水,一边说,“这个家里,阿姐与我相依为命……我们姐弟要在家中相伴一辈子……”
窦姀很清楚,若是今日一走,恐怕再也不会回江陵了。整个中原多少州县,车马倥偬,所行又是山高水远,不管要去哪,他们姐弟俩这辈子也见不到了吧?
张伍驭马的手艺很好,在街巷中七弯八绕的,就甩开了追兵。马姨娘再往窗外探,已经看不见后头黑影了。
马车在江前的码头停下。
杆上黄灯高挂,浩荡的江面飘起濛濛薄雾。寂静夜色下,江面停泊船只有很多,有商贩漕运用的楼船、平船,也有许多叶竹筏小舟,只是没怎么看见船家。
马姨娘很是急切地拉女儿下马,但是一下来,人却愣住了。
张伍将头顶的斗笠摘下,抬眼眺望,奇怪道:“那赶船的徐老三呢?怎没瞧见人在哪?”
天上还在下着毛毛小雨,窦姀眼睫被水珠沾湿,沉得张不开。
她现在仓皇无措,不停用手揉着眼眸,时不时望望烟雨的江面。
马姨娘久看不见人,索性急道:“没准是停哪儿了!时辰不多了,我往东走找找,你往西走找找,找着了咱们会头!”
说罢,马姨娘似是又想到什么,把窦姀往张伍跟前带了带,一咬牙道:“姀姐儿交给你!你是她爹爹,又懂些皮毛功夫,比我能护得住她!”
窦姀不安,急忙想牵姨娘的衣袖,可是马姨娘已经提步往东赶了。
“姨娘。。。”窦姀的眼泪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