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时节,街上冷得跟冰窖似的,台狱里连块炭都不烧,被子也还是夏日的薄被。
她把斗篷摘下,取暖裘搭在他身上。
尚勤鸣没有阻止的力气,只是虚弱地说:“我这儿天天有人来,留不得。”
宣止盈扣着床沿,眼圈有点红:“走的时候我带走。”
于是尚勤鸣就笑了。
他的眼睛弯弯,像是一汪澄澈的水,光照进去没有任何阻挡,照在底下的水草游鱼上。
她问他:“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她是真心愧疚,做好了全盘托出的准备。
尚勤鸣却笑了声,从喉咙里呵出来,但宣止盈听的很清楚,他就是在笑。
“没有。”
“一句也没有?”
尚勤鸣想了想,还真有一个:“他们被抓回来了吗?”
见宣止盈呆了一瞬,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回吴地路途遥远,城门外还有城门,飞鸽传信可比伤员赶路快多了。”
宣止盈心情复杂,说:“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
“那就好。”
尚勤鸣如释重负,没了这股强打的力气,发烧的脑子磨地他发晕。
他的状态很差,嘴唇烧的干皮了,两颊抹了两大坨病态的红色,眼皮一搭一搭的,眼见着又要睡过去。
宣止盈抓住他的手,拔高了点声音。
“尚勤鸣,你听我说。大理寺这边五日内会结案,你只需要再熬五日就能出来。”
五日……六十个时辰……
好久啊……
尚勤鸣的脑袋都要炸了,但他不能露出难过的表情,翟姑娘会比他更难过的。
“五天,我知道了。”他虚弱地问:“能不能替我给我爹带句话?叫他回家的时候别打我。”
宣止盈用力点头,眼角隐隐闪动泪光。
尚勤鸣怕她回去的路上会一直哭,强撑着笑:“翟姑娘,其实我很高兴。”
他说的很慢,声音也很小。
“之前我问你,为什么要我帮你护送蛊师们走,你对我说——”
——因为所有人被利益和得失支配,只有你,你忠于信义。
彼时的宣止盈望着他,恳求的目光里夹杂敬佩。
尚勤鸣拥有极好的家世,别人追求一生的东西于他来说不过是脚边俯拾皆是的庸品,唾手可得,可他没有玩物丧志、没有沉溺于虚幻,选择把一生种在大地上。
“我听哥哥说过,松安在你的治理下,风清云白,你改变了很多人的一生。”
“你用豪强被抄的家产雇佣厢军和民工,在上游搭建了水坝,亲自下去跟他们一起干活,松安县十年没能建成的水坝你半年就实现了,从滔滔洪水中挽救了无数百姓的性命。”
“你说地是百姓的根,按照鱼鳞册,把挂在学子名下的地、豪强霸占的地、开垦满三年的荒地一一梳理,还地于民,把活路还给他们。”
宣止盈笑着,眼睛却是悲伤的。
“要不是你爹是右相,你的政绩中单拎出来任何一件都够那些畜牲把你剁碎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