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秦夙早早便来到沐芷院,远远便瞥见青琳正坐在木桌前,看着桌上一幅残棋发呆。他便轻声走过,待到佳人身后时,朗声笑道;‘我却不知原来碧儿有如此才华,能同你对弈一二了,这棋艺的确妙哉。”而后执起一枚白子,落在黑子之间,本已四面楚歌无路可走的黑子,此时却峰回路转,独独杀出一条蹊径来。
一旁的碧儿轻声笑道:“将军真是慧智,可惜这盘棋并非奴婢与夫人所下,而是夫人早起时闲暇自己对弈,夫人的棋艺,奴婢们可是领教了,不敢班门弄斧。”
秦夙微微挑起眉道:“哦?原是如此?你竟厉害到自己同自己下棋了?那么改日,我定要与夫人对峙一二,看看是巾帼不让须眉,还是我这乡间匹夫能更胜一筹。”
一屋子的奴才都露出低低的笑声,而青琳却仍旧面无表情,只定定的看着秦夙落下的那一枚棋,喃喃道:“被困囹圄,又岂有活路可走?”
秦夙的笑意僵在脸上,他没有想到青琳还在为昨夜的事情置气,只好轻声叹息,驱走了一屋子的奴才,只留二人时,缓缓坐下道:“你还是在为昨日的事情生气?”
青琳却苦笑了一下:“等瑶夫人回来,妾身与家父的清白,自见分晓。”
秦夙微微叹息:“可惜瑶儿仍旧毫无声讯,昨夜我曾派人去沐王府打探,却听说沐老将军已然身患恶疾,卧床多时了。”
青琳猛然间坐起,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大声问道:“你说父亲如何了?”
秦夙抚了抚青琳的手臂,宽慰道:“大皇子已然派遣最好的太医前去沐王府诊治,相信不日岳父大人便能病体痊愈,你莫要太过担心,武人年老,总会有些顽疾难以医治的。”
青琳的眼眶却慢慢渗出泪光,她猛然间跌回凳子,目光无神,似失去方向的马驹,只是自言自语:“父亲待我那般好。还未等我承欢膝下,报效养育之恩,怎可早早离去……”
望着青琳那孤单寂寥的模样,秦夙只好站起身,走过来,将青琳抱入怀中,宽慰她道:“吉人自有天相,岳父大人自然会受上天庇佑,你不要太着急,急坏了身子怎么是好?”
面前的人儿依旧目光无神,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与痛苦,那个初见顽皮刁钻的她已然被岁月打磨成圆润细致的女儿红,再也没有那番戾气,也再也没有欢喜愉悦,越看到她这番模样,秦夙的愧疚便多一分,若不是自己,她又怎么会沦落为现在伤春悲秋的模样。
于是他拍了拍青琳的肩膀,只默默陪她,此时再多的话语也早已毫无益处,只需静默能淡化人心中的急躁与悲切。
秦夙转过身,虽已是清晨,这屋子,却怎么看都暗了些,便冲碧儿召了召手,吩咐道:“回头去同管家说一声,将夫人的屋子好好重新修缮一番,多辟几个窗子出来,屋子亮堂些,你家夫人的心情也会好些。”
碧儿一一仔细应下,秦夙却又撇过头,问道:“你家夫人平日里最喜欢什么花?”
碧儿思虑良久,却只能应不知,婉儿搭上话来:“夫人平日里最爱吟唱的一句诗便是‘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其他的,奴婢便不得而知了。”
秦夙微微点头,便拂袖离去,她爱的,原是桃花烂漫。
午时,秦夙正在房中练字,却听见铁逸求见,便急忙传召,却见铁逸风尘仆仆,还未歇歇便急忙禀报:“末将在城郊东南方向三十里辽家村发现这个。”说罢,便递上一支细细的白玉兰簪子。秦夙看到后,立刻惊声喊道:“这不正是瑶儿的东西?”那玉兰簪子,本就是隐瑶初进府时,秦夙所赠,通体白玉,细密新鲜,虽外形与普通白玉毫无二致,实则是能在夜晚时发光的夜明玉雕刻而成,中原仅此一件,绝不会认错。”
铁逸微微点头,然后道:“附近正是辽家村,臣暗访得知,最近有一伙不明身份的外乡人入住,他们租赁下了一户人家废旧别院,每日晨曙而出,暮晚而归,形迹十分可疑,若末将猜测的不错,瑶夫人正被这伙贼人所掳!”
秦夙猛然站起来,眉宇间已经可见深深戾气,竟有人敢在他眼皮子低下劫持自己的夫人,当真是胆大包天。于是他双目血红,大声喝道:“马上去给我查清这伙人的来由,我便要看看,是谁这般胆大,要在我的眼皮低下将人掳走。”
铁逸应下,便欠身告退,屋中只留秦夙一人,他望着未写完的那张纸,上面赫然写着:“去年身在此山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不禁大吃一惊,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被那沐芷院的小小人儿占据了满满的心扉,不禁十分慌张,又想起隐瑶被掳,太子叛国,便觉心中十分烦闷,于是大手一挥,玉桌上的笔墨纸砚悉数被拂落在地上,外边侍从虽听见动静,却迟迟不敢进来,最近秦夙不知怎的,喜怒无常,愈发不像那个即便冲锋阵前却仍旧临危不乱的平南将军,心中已有牵绊,再也不能似从前一般了。
慢慢的,他平静下来,便挥手唤来管家,吩咐道:“明日在沐芷院里种满桃花,务必要在明年此时看到满院桃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