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七的头发往旁侧扬,她的鼻尖被冻得泛红,手也冰冷,但是仍旧不肯走,直到靳译肯说:“卓清的事你别愧疚,他本身也没把我当朋友。”
龙七看着他,他则看着地面,继续说:“你对卓清家里的情况知道多少?”
“他,家境好。”
“那你见过他家里人吗?“
龙七不回。
“知道他家住哪里?”
龙七还是回不出。
“他追你这两年,跟你讲过他家里人吗?”
“讲过……”
“讲过哪些?”
“他爸是建筑师,老出差,他妈妈是做公益的,总是去山区。”
靳译肯目不转睛地看着地面,回她:“那我告诉你,他爸是工地工头,他妈是一家针织厂的职工,今年自愿申请去南非的工厂里打工,因为工资能翻三倍。”
龙七一愣,没作出声。
“他跟我做朋友是因为我有钱,我能替他买单,包括他追你的单,尖子班里家境普通的人也有,他本来可以跟着那群人活得轻松自在,但他偏要跟我这种人混在一起,我拿他当兄弟,他把我当成人脉和钱袋,每天用无数谎去圆他撒出的第一个谎,从不让我去他家小区,从不向我介绍他的家人,他在我家混得如鱼得水,但对我的防备心重过任何一个人。”
末了,靳译肯说:“所以我也没把他当自己人。”
这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的一番话呢?平静,没有情绪起伏,也没有一个眼神上的对视,龙七第一次在他面前感觉到语言的贫乏与局促,所谓“好人”与“坏人”的认知也受到再一次颠覆,他接着说:“这学校里的好人没几个,只有董西算一个,这忙我是帮她,不是帮你,因为我欠她。”
然后说:“所以你走吧。”
雪纷飞,衣角摆动,龙七在他跟前站了那么久,他都没有看她一眼,后来脚步慢慢地往旁边转,她顺着过道往侧边走,速度很慢很慢,走了三四步后仍旧停下来,脑袋里想接下来应该给董西打个电话,但是心里有无数声音在劝她:你回头看看他啊,回头看看靳译肯啊。
然后呼吸越来越沉,她回头看着落雪中孤寂的他。
他至此也没看她,而她的手渐渐攥紧衣摆。
他在董西事件上给她开了这个头,把自己的前途和人品都赌给她,任她糟蹋,踩践。董西被救赎了,他却因此被自己拖入一个更黑暗的环境,将面对更大的舆论打击与家庭打压,但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向她索取任何回报。
他图什么呢?
五秒之后,脚步整个转向,龙七重新向他走过去,到他跟前蹲下来,双手覆到他膝盖上,仰头问:“你想不想跟白艾庭在一起?”
他慢慢抬起眼,龙七看着他眼睛里的整个自己:“你不想,对不对?”
随后把手放到他的左脸颊上,像做完一个重大决定,也像许诺,一字一句告诉他:“好,靳译肯,听我说。”
“既然你不想和她在一起,那么我要跟你在一起。”
“我会帮你摆脱白艾庭,让你以我为理由做想做的事,爱所爱的人。”
“而你要帮我忘记董西,就算她从此对我改变看法也好,我会跟你在一起,用这个来保她平安毕业,保你真正想要的生活。”
因为他想要的生活里,有她。
最后一句话的结束伴着从自己心间发出的一口气,龙七直起身子,一点没犹豫地将嘴唇贴到靳译肯的嘴唇上,有几粒冰结落到两人的唇畔边,立马融成雪水,淌在她的舌尖,龙七揽住他的脖子,要还没反应过来的他回吻自己。
此时,操场之外的教学楼、班级、网络、手机,每一张嘴每一台设备上都呱噪地提着她和他的名字,女生们表情浮夸地说靳译肯怎么是这种人呢,说会不会是龙七勾搭他,男生们聚在一起讲靳译肯这回亏大了,讲龙七这妞手段高,讲就等接下来还有什么好戏可看。
此时,空旷的大操场之内,靳译肯在两三秒的迟钝后把手放到她的腰身上,他忽的把她提起来一些,龙七的身子往后仰,与反应过来的他热烈接吻,这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联盟,一种声名狼藉与众叛亲离者的相互取暖,一次改变人生的重大抉择,靳译肯的精神渐渐回来了,抱得也开始用力了,而龙七不后悔。
反正你我都孤独,那就继续狼狈为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