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黎穿着墨绿锦袍,戴着的金冠镶嵌着同色玉石。根根分明的睫毛低垂,遮住浅色瞳孔。他玩着手中茶杯,指尖描摹着杯壁上的花纹。
等对面的人讲完话后他漫不经心的用鼻音哼了哼,表示听到了。
唐凤来捋着胡子,面色祥和,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几天前这小子在家宴上大闹了一场的事情。
毕竟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对于亲生儿子做了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骂一顿也就过去了,没有必要过于较真。
“你在西南开的那个布庄生意如何,可还算红火?”
唐黎指尖微顿,脸色陡然变差。他将空杯子放下,抬起眸看着他父亲一言不发。
西南布庄是他开的,不过是偷偷开的。老头子当真是神通广大,千里之外的事都能知晓。
“手里头银子还够吧。我启程之前会让管家将银库的钥匙交于你的。”面对唐黎的冷脸唐凤来就跟没看见似的毫不在意,他接着道:“至于将来你名下的店铺几何,银两所挣几何,爹都不会过问。”
“产业多大,取决于胆子多大。你身上确实有爹当年的影子。你娘若还在世上,定是为你欣慰的。”
唐黎冷笑:“你不配提我娘,你也配不上我娘。”
“我配得上你娘。”唐凤来声音加重,面容仍是平淡随和,但周身气场却不怒自威。
他两鬓的白发被深色貂帽衬得尤为明显。
“不知你随谁的性子,说话字字带刺。还傻到将所有好颜色都给了外人,用余下来的坏脾气面对最亲近的人。”
唐凤来颇为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你何时才能玩够收心。我下次归家,不希望再见到你后院的那个娼妓。”
“我这才养了一个啊,爹。”唐黎绷紧下颌片刻后嗤笑出声,“比起您那一群来,我这个好多了。”
“你是因为不满她们的存在而处处和我作对吗?如果遣散后院能换你我父子同心,那也未尝不可。”唐凤来眸子微浊深邃。他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想了想才道。
“……您在开玩笑吧。”唐黎先是一愣,而后脸上便显露出浓浓不信。他后仰靠着车壁,两掌相握放于腹前,意味深长的弯唇一笑。“哦~遣散她们的主要原因是她们没为您生下二少爷吧。这是打算换一批从头来过?”
唐凤来直视着那双满是恶意揣测的眼睛,认真道:“我儿健在,唐府不需要也不会有二少爷。”
唐黎眉头一动,手指叩紧,第一次这么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需要?怎么可能。唐凤来娶这么多妻妾进门就是为了生一个听话的把他换掉……
心里这么想着,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一件多年前不经意听到的传闻。
据说府内厨房里有个黑色坛罐,为女子煎药专用。一白发苍苍的老妪管着煎药与处理药渣之事。每当府里那些女人们身体有毛病时她就会亲自将药煎了呈上去,奇怪的是次次药到病除,喝上一碗便能彻底痊愈。
有下人耐不住好奇心便前去问老妪讨要药渣,自称家中有老母久病难医,非常需要此药的方子。
老母起初不肯吐露半句,可最后实在耐不住那人的软磨硬泡,无可奈何之下便悄然相告。
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神药,只是最常见的……堕胎方子罢了。
……小四生母在怀小四之前有过一胎。那女人最喜炫耀,时常挺着微微显怀的肚子在园子里闲逛。
那时西南布庄刚刚开业,他不常回家,只找借口待在外面。只记得不久后便是中秋,遵照习俗他回府过节,也就再次见到了小四生母。
喜穿粉嫩的女子那天穿的素裳,面色是没有血气的白。一个人呆坐在角落,与周围的热闹喜庆格格不入。
他没有在意,今日回想起也已然忘记那时她的腹部是否隆起。
如今倒也不必细究,那年府里没有新生子,小四也是几年后出生的。想必,当时那些女子并非有病,而是…有孕。
“这也是我对你娘的承诺。府里的少爷有你一个便够了,多了无非是为了家业鹬蚌相争手足相残。”唐凤来轻轻挪开视线,不再去看唐黎变得惊愕的眼神。
他的声线含着一丝沧桑,仿佛跨过时间距离来到遥远的以后。“用不了几十年,我便可以到地下与夫人欢聚了。到时候整个唐府都是你的。至于你管理的出色与否,我就不管了。拼了好些年,说实话,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