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眉知晓,老太太说的是实情,丁氏一会儿定要来闹,怕不会善罢甘休,莫说是一日,便是两三日,也是可能的。
老太太见陆念眉还欲再劝,便笑着说道:“好了,祖母少不得去你姨母那里借些人来,有镇国公府的人在,你大伯母想闹也闹不起来。”
陆念眉自不好强迫老太太答应,只能趁着老太太去梳洗更衣的功夫,吩咐晨蓉,沁雨,将马车弄得舒适些,一应茶点,汤药都备着,免得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这厢一切才准备妥当,就听得丁氏的声音传来:“可商量好了,如何吞没陆家的家产?母亲您这心偏得也太过了吧?你把什么东西都给了眉姐儿,有什么用?她总归是要嫁人的!”
陆念眉面色冷峻,当下就要跨步出去,与丁氏分辩,祖母已经危在旦夕,丁氏竟还要如此让祖母忧心,她如何能依?
老太太伸出手去,拉了陆念眉一把,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眉姐儿,稍安勿躁,你一向沉稳,怎么这会儿竟被他人左右了情绪?”
丁氏进的门来,见老太太梳了圆髻,用抹额固定,发丝抿的齐整,身上罩了一件团福如意纹宽袖袄,下着浅一色马面裙,端的是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呦,怎么着?老太太这是要躲出去不成?”丁氏担忧老太太一头扎进镇国公府,那时候她才是真的没法子,因而双臂一横,拦了道:“今个儿不说个清楚明白,谁也甭想出了这个大门。”
陆念眉怒极,老太太跟前的四个丫头也气得不轻,当即就要动手,岂料老太太这当口却是笑出声来:“丁氏你做惯了陆家大太太,莫不是忘了我是谁不成?”
“妾身哪里敢忘?就怕母亲忘了个干净,妾身与大老爷好歹也叫您一声母亲,你这么厚此薄彼,良心过得去吗?”丁氏快气疯了,陆大老爷不省心,这么大把年纪,还弄个姨娘,老太太也不省心,见天的给她添堵,总归这陆家上上下下,都让她不舒坦,那谁也别想舒坦过日子。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母亲,这么阻拦于我,是想要落个不孝还是忤逆的罪名?”老太太到底经年积威犹在,鸡翅木的拐杖一杵,掷地有声:“就冲这两样,即便你为陆家生了一个男丁,老婆子也能让你领了休书,下堂去!”
丁氏被老太太一语噎住,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半晌才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在陆家操劳这么些年,母亲是要一句话便否决了我不成?我……我不活了!”
丁氏说着,就要撒泼。
老太太冷哼道:“你在我面前少来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旁人吃你这套,我可不吃,别的不说,如今最想给你休书的人,也不是老婆子我,我从没给过眉姐儿什么,你也不必来惦记,该给你们长房的,我早就给了你们,你自己去问你的老爷去,你再敢在此处撒泼,老婆子豁出去,索性让你回娘家去吧。”
丁氏胡闹这些年,也从来没听过休书二字,再想到如今大老爷怕巴不得休了她,抬了柔姨娘呢,当即也不敢再闹,毕竟这一年,若不是老太太压制着,柔姨娘怕早就爬到她的头上了。
丁氏恨恨:“老太太自己心里有杆秤,不想想旁人,总归也想想您的孙子吧。”
老太太懒得理会丁氏,拄着拐杖,往外行去。
待马车缓缓行起,陆念眉才敢张口:“祖母,我原也不缺什么,那些庄子,铺子,若是大伯母想要,给了她便是。”
陆念眉起先还不愿意便宜了丁氏,如今想来,再没什么比祖母身子康健更重要的,若是丁氏拿了那些铺子和庄子,能让祖母安泰几年养老,也算是值了。
老太太不知道该怎么与陆念眉说,那些铺子与庄子原就不是陆家的,偏陆念眉如今还没有与褚洛然大婚,这话她也说不得。
老太太想了想道:“眉姐儿,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陆念眉垂下头去,一时无言。
“我知道你是为着祖母,你觉得拿了这些东西,心中有愧?”老太太问道。
陆念眉沉默着点了点头,陆念眉自小便极看重公平二字,如今她有些私吞长房私产的感觉。
老太太叹气道:“丁氏与你大伯父这些年做得事情不少,我年纪大了,懒得计较,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人在做,天在看,人们常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但这报应,也不是只等着老天爷去做的。
你想要把这些东西给你大伯父与你大伯母,那岂不是告诉他们,做错了事情,仍旧可以得到好处?做了恶的人,依旧能得到他应得的,那良善的人呢?就活该吃亏吗?若人人都如同你这般,怕这世上很快就不会有良善的人了。要良善有何用?等着吃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