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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设宴,不过是卫谦羽寻的借口。沈逸到时,只见着他坐在桌旁,摆了盘熏肉就着茶水用饭。
“小侯爷来得正好。”卫宸从宽袖中取出折得整齐的绢布,抖了抖上面沾着的沙砾才递给了沈逸
沈逸展开那块绢布,指尖沾了灰也没放在心上,上面言辞从简。倒是薛从之的字,在卫宸说之前他便认了出来,和那日自己在竹简上看到的批注极像。
薛珩大概是赶路不便,信上只提了一句行到哪处,剩下的也并未多说,只道如今已经跨过关隘。听逃难的流民说,大军已经到了玉门,至于其他事,便是一概不知。
沈逸握紧了这块绢布,视线又从右边开始往下扫过上面每一个字,反复看了两三遍之后才重新折好收到自己袖间。
卫谦羽似乎同样也有一份,看他收好来信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侯爷莫要心急,从之押送粮草,再加上陇西环山,要赶上老将军他们还须多些时日。”
沈逸冲他笑了笑,只道有消息便好,他自然能安心些。正想抬步辞行,又回身说送与卫谦羽几只训好的白鸽,日后要是和陇西传信不必再如此辗转费事。
卫宸道过谢,同他走了一段路出了府中,见他骑上马才放心去忙自己的事。
沈逸握住了有些受冻开裂的缰绳,想起来自己当时还没来得及问老管事讨副新做的马辔。他仍旧有些踌躇,又想从袖间掏出那块绢布再细细看一遍,生怕自己漏掉了什么词句。
又觉得自己还在长街之中,要再看来信也该回了侯府寻个没人的地方读一遍。于是双腿发力,驾着马匆匆便回了侯府。
不过他并未读错过什么,在自己房中对着烛火再读几遍也都是同样的字。陇西路远,天寒地冻,薛从之离玉门还远,离大军还远。
到底多远,也没有在信中点明,沈逸又拿过那张舆图,瞧着,看着,不断算着其间路途,却也只是虚算着,没甚依据。
第十三章
沈逸再收到薛珩来信时,便是从先前送给卫谦羽的白鸽身上拆下来的。他用有些发颤的指尖解下上面绑着的竹管,将一小块绢布倒进自己掌心里慢慢展开。
没多大的地方写满了秀娟的小字,沈逸点了烛火才凑过去借着光亮认出上面的字,便知道陇西才下过今年的第一场大雪,直没到膝上,所以人和车马均难再西行。
看到此处,沈逸的指尖发颤得更厉害,按照时日算,薛珩这时候分明应该走到玉门关去了。陇西本就地贫,虽然自己没有去过,想也知道向来流血不断的关隘之地哪有什么存粮。
飞鸽传书再快,也不会比奔腾的马快多少。他突然有些不敢想,如果他的外祖还没有等到后方的粮草,如今该是怎样的境地。
他想起系着红缨的银枪,想起强健的马匹,却也想起老管事有些浑浊的眼睛。陇西再大的风沙都喂不饱聚在北地的人马,何况现在正是战时,粮草不足正是大忌。
就算是曾经屡战屡胜的骠骑将军,也无法空手喂饱手下的兵士,也无可奈何朝廷对陇西的供应。
又瞧见背面还有些字,沈逸咬着下唇强迫自己读下去。指尖的颤抖仍在继续,方才纷乱的思绪倒是随着剩下的消息平息了一点。不过下雪之前,粮车就离玉门不远了,如今只等雪化个差不多,便能继续启程往玉门直行而去。
押送粮草的路上只见了几小股胡人的流兵,身边的兵士迎战及时,粮草不过损耗了一车,也都分送给城中的百姓了。
老将军已经驻军玉门,将胡人的骑兵都堵在了关前。玉门关本就易守难攻,如今只等着胡人粮草耗尽,自然就会退兵。
他攥紧了手中的绢布,又重新看了一遍上面写着的小字,反复确认自己没有漏看之后才把它重新折好。
长安城往年的冬天也有过堆到半人高的雪,不过雪停之后家家户户只要有人就会各扫门前雪,不到一日就能留出供人通行的小路,摊贩第二日就会继续摆满长街,重新唤醒街上往日的人群熙攘来。
他将那半块绢布沿着折痕折了平整,用了竹管后就没再沾染过多的沙砾。沈逸本想暂时将来信揣到袖间,又觉得看过之后不该随意到这种地步,最后还是取了之前就腾出来的空木匣。
在指间翻转一层一层解开上锁的机关,将绢布铺在底上,恰好还留下一半的空当。
陇西多荒地,人烟再稀少,化雪应该也总不会超过一月。沈逸猜着时日,从他今日收到信起,最多再有不到半月,薛从之就该和外祖相会了。
他将木匣放回原先藏着的地方,重新坐回桌前盯向随风飘摇的烛火,火苗晃在眼前缭乱。
沈逸回忆起之前长安城中下的那场大雪,要是放在不见人家的荒地里,陇西的风只会吹得更猛烈。
没有粮草及时供应,老爷子守城要费些力气了。那些牧马的胡人,怕是同样会受困于这场大雪。
他的指尖搭在桌前,凭空勾勒着已经熟记在心里的那份舆图。从玉门关再往西,正是一片荒得不长草的平地,大雪要是落在上面,在那里驻扎的敌军只会更难熬。
况且如今征战,城中多禁行来往的商旅,没有了从后商运来的炭火,只怕胡人再撑得住,他们向来引以为傲的战马都会因为受不住严寒而多发伤病。
思虑良久,沈逸终于勾了勾唇。这场大雪似乎来得算及时,如今便可尽等胡人粮草耗尽的时候,防住最后一次强攻,敌军自然会退军关外。
那时候,离他的外祖班师回朝的日子就不算太远了。若是一切尽都顺利,怕是那杆银枪还没重新饮血就该又躺回木架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