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巴着眼,慢慢咧大了嘴笑。忽然脸颊上一凉,竟是兜头溅了一脸的水珠。这天气虽冷,却是万里晴空,没有半片云彩,自然不可能是突降细雨。
我又惊又气地转过身去,正欲发作,那头莲步姗姗地走过来一群女子。领头的是位十七八岁的婉约女子,貌不出众,却难得地行如飘柳,步履婀娜,而她……也恰好姓柳。
她是我大嫂——柳姬,正是那位让邓婵羡羡自哀的幸运女子。她到底叫什么名字我无从得知,反正这里的女人都习惯在自己的姓后缀个“姬”、“氏”、“女”之类的字,权当自己的姓名,真正的名字反倒不被人熟记。
新朝的人的名字和称呼非常奇怪,就像我那个名义上的大哥一样,“次伯”并不是他的真正名字,他本名为一个“识”字,次伯乃是他的字。
姓阴名识,字次伯。
记得我刚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还傻傻地问邓婵,为什么我没有字。她笑着答复:“等你及笄,若要小字,让你哥哥取来便是。”
柳姬笑吟吟地走在前头,手里持着一截树枝,边行边做四处挥扬状。她身后跟了一群仆从,亦步亦趋。贴身丫鬟低着头,手里捧着一只漆器方盘,盘上搁着一碗略显浑浊的汤水。
这会儿柳姬正是用树枝蘸了那碗里的汤水,一路洒来。
我微微皱眉,抬手欲擦去脸上的水渍,忽听一路行来的道旁的人欢声笑语不断,竟所以淋到汤水为喜。
“小姑。”柳姬冲我亲昵一笑,眼眉温柔可亲。
我忙笨拙地回了个礼,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声:“嫂嫂。”末了又补了句,“新年快乐。”
我原想说的是:“新年快乐,红包拿来!”话出口时临时改了词,红包是万万不敢当真问她讨的。
柳姬微微一愣,转瞬笑道:“小姑气色好多了,听说昨儿个夜里二叔为小姑逐傩了……”眼中笑意盈盈。
我见她没恶意,说话的口吻语气倒像是真替我开心,于是放松心情,笑道:“丽华给嫂嫂添累了。”
她惊讶道:“哪的话,小姑折煞我了。”说完亲热地过来挽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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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祭祖(3)
我顺手从她手里接过树枝,好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柳姬一呆,好在她即使惊讶我的奇怪表现,也没有当面给我难堪,反而善解人意地解释道:“这是桃枝。”指着那碗汤水,“这是桃汤……驱鬼辟邪用的。”
“桃汤?”凑近了,我敏感地闻到了一缕淡淡香气,“怎么有股酒味?”
“确是用桃煮的酒……”
柳姬教我如何用桃枝蘸了桃汤挥洒,一个早上,我几乎跟着她走遍了阴家大大小小各处的房舍。
临近中午时分,一天的重头戏——祭祀终于开始了。大家族的规矩、讲究自然也大,阴识作为长房长子,在阴家的地位赫然已成一家之主,整场祭祀便是由他领头。
祭典开始前,有两个捧着礼器的丫鬟不小心打翻了贡果,当时阴识只是皱了皱眉,也没见他如何动怒发火。我原还暗赞他好脾气,可没想到,紧接着他身后有人过来粗暴地将那两个丫鬟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
看着两人哭天喊地地被拖走,阴识却仍是无动于衷的表情,联想到那日胭脂微颤的声音与胆怯的表情,我终于有点理解她的惧意来自何处了。
阴识,一个非常人可以随意触怒的男子。
虽然,他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出头。
他并不是阴丽华的同母哥哥,阴丽华的生母姓邓,论起辈来乃是邓婵的同宗姑母。阴识自小丧母,邓氏进门时他年岁尚幼,可阴家上下却无人敢忽视他这个嫡长子的存在,即便是邓氏后来在生了女儿阴丽华,又接连诞下次子阴兴、三子阴就之后。
子以母贵,一个失去母亲守护的孩子,居然还能在这么庞大而复杂的家族中成长得如此优秀出色,阴识,果然不是个等闲之辈。
有了这层认知之后,一向识时务的我决定为求日后过得舒坦,如非必要,坚决不去招惹阴识。
在一遍又一遍的唱喏声中,祖宗的绣像被高高悬挂于堂前,众子弟虔诚跪拜叩首。
我虽也是阴家后人,却因是女子,只得跪于偏厢磕头。在我上首跪着的人是柳姬。主母邓氏因身体抱恙,已卧榻年余,所以并未来参与祭祀。
和柳姬虔诚的态度相比,我的跪拜磕头显得很没诚意,堂上一声高唱,我便像小鸡啄米般略略点了下脖子,应付过场。好在偏厢里除了我和柳姬外,只有一群侍女相随。这会儿她们只敢屏息匍匐于席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哪里还会留意她们的大小姐正在祭典上敷衍了事地偷懒?
祭典无聊繁琐地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还没完,连续的跪拜磕头,累得我两腿发麻,腰背酸痛,亏我这副身子板常年练习跆拳道,不然说不准就昏过去了。
昏……
我愣了下,忽然偷笑起来,怎么早没想到呢?阴丽华一病大半年了,身子虚弱,差点小命不保,动不动昏厥本来就该是她这样的病人的专利吧?
“咚!”我两眼一闭,一头栽了下去。
“姑娘!”胭脂是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的人,但她不敢大声宣扬。一会儿柳姬也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