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滑厘”这三个字的确把公孙焦给镇住了。
“汝之老师是墨子的大弟子禽滑厘?!哦,想必汝也很有学识,那怎么还回来这里讨生活呢?”公孙焦投来赞许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细腰乍背,身材高挑,白净面庞,大眼有神,周身上下干净利索,有书生之气,绝不像是能在这船上驾驭波涛之人。
“他是让人给轰回来的…”船家略带嘲讽般的回答。
“吾说过多少遍了,不是父亲想的那样…”年轻人有些羞愧,白净面庞泛起红晕,转过头来对着公孙焦说道;“哎!皆因在老师那里寄人篱下,又没有建树,因此被同僚算计,老师就让吾去魏侯那里找他的老师卜先生,但到了安邑,子夏老师却不肯收吾,于是就暂时回来帮父亲的忙,等有机会再投别处。”
“哦,是这样呀…汝也算是拜过名师的人,汝可愿意屈尊跟吾走吗?”姬窟突然问道。
其实姬窟观察这个年轻人很久了,他刚到河边的时候就注意到船家老伯身后有一个高个子小伙,看起来沉稳干练,是他喜欢的那种,他还是很注重第一印象的,现在知道他还是墨子的弟子的学生,就更感兴趣了。
公孙焦忙冲年轻人使眼色,让他不要丢掉这个机会。
年轻人放下手里的活计看着姬窟,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些人非比寻常:“恕小的冒昧,敢问先生是?”
公孙焦忙说道:“这是吾家主公,中山国华阳君。”
话音刚落,这年轻人被惊得目瞪口呆,随即扑倒在地拜道:“小人秦西巴,愿意跟随华阳君”。
北风吹拂着河面,河水拍打着停泊在河上的一艘大船,船舱里有一妙龄女子正对着铜镜,慢施粉黛,那一汪明眸,两弯细眉,如烟霞一般,她微启红唇说:“母亲,二兄长是要跟着走的,您可知那人是谁?”还没等船上的老妪回答,她就又接着说道:“他可是个大人物,更是个大英雄,早就听大兄长说过这人的许多故事,真没想到竟然到我们这穷乡僻野劲流漫滩来了啊!”
旁边的老妪,看着犯花痴的女儿嗔怪道:“人家是大人物,与尔何干,一个女孩家家的,别在那想入非非的,快点帮吾把汝二哥的行李收拾收拾,说不定明天汝二哥就和人家走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呢…”话没说完,就突然哽咽起来。
那女子并没有理会母亲的抽涕,而是仍然自顾自地对着铜镜孤芳自赏,她心里正在盘算着如何能到岸上的草屋里去见一见这个华阳君,但是自己一个女儿家总不能冒失地跑去见人,那成何体统了?可是自己就是想去见一见,她满脸通红地想到了一个主意,于是回过头来对老妪说道:“母亲,人家既是贵客,又是二哥哥的主子,咱们总不能让人家睡在岸上的草棚里吧,那里四面透风,晚上冻死个人呢!”
“不睡那,睡哪?他们来了好几十口子呢,挤一挤还暖和呢。”
“女儿看您也是不通情理的,人家是公子,怎能和军卒在一起睡呢。”
“干尔什么事?死丫头,尔是中了什么邪了,在这里没事呕我,还不来帮老娘干活…”老妪用眼睛白着女儿。
“您怎么就不明白呢,人家是二兄长的主子,咱们要好生款待才是的,这也是为了二兄长着想啊!”
“哎呦呦,死丫头,娘才听明白,尔是不是有什么歪心思呢,还为了二兄长着想啊,吾看是为了尔着想吧,呸,真是不知害臊啊…”
“吾又没有跑到人前抛头露面的,何来害臊一说呢。”女子将脸埋在臂弯里。
“那尔就好好地在这里呆着,别的事不用尔操心,前面有汝父亲和哥哥呢。”
“哎!真是的,怎么就不明白呢,您就不为吾兄长想想呀,以后,兄长还要指望着人家呢,吾看就让他到船上住来才是正理。”
“呸,呸,呸,死丫头,真有尔的啊…这船上就咱们娘俩在这住,让他来住,咱们去哪?亏尔想得出!”
“咱们就去那个小船和弟弟挤一下呗。”
母亲不再理她,而是从船里出去到船艄去找东西。
这时,秦西巴和小弟弟一起来船上,说要拿些前几天网的鱼烤着吃来招待来宾,小弟弟跑到船舱里去找姐姐。
并不平坦的河岸边安放了许多军帐,与这萧瑟冬日里河堤上的那些毫无生气的枯草萎树相比,显得热闹了许多。
士兵们在里面吃饭和嬉戏,吵闹声此起彼伏,传得很远。
而在茅草屋里,却是另一种景象,炭火烧得屋里暖洋洋的,姬窟和船家秦老伯正在喝酒,公孙焦作陪,秦西巴伺候左右。
秦老伯也是能喝的人,与姬窟很对脾气,酒一下肚,自然尊卑界限就少了许多,船家和姬窟就畅谈了起来,无非是讲他如何闯滩渡人无数的丰功伟绩罢了。
姬窟只是好酒,因此对船家说的什么不是很感兴趣,只不过是点头附和而已,眼前的鱼,都让不时进来偷吃的小儿子消灭了不少,以至于秦西巴不得不将弟弟拎了出去,呵斥他如果再进来就打断他的腿。弟弟根本就不怕他,因此没有多会儿就又溜了进来。
公孙焦见时候不早了,就阻止了他们继续喝下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