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窟和鼓须领兵密出浊鹿,借道晋国赵浣的领地,向柏人邑进发。
赵浣早就和姬窟达成共识,允许姬窟的兵马在赵境之中通过,所以沿途的各个军事关口和据点,也都接到赵浣的命令:“让赵军在原地密切监视身披白袍的华阳君的军队,此军队乃赵之友军,务必开关放行,让出防区前十里地界由他们经过,并且要谨慎小心对待,避免密切接触。”
赵境各关卡接到赵浣的命令后都按令行事。
前不久,赵浣在晋西南的大灾后,给了魏斯很多帮助,尤其是在粮食方面的援助,让魏斯倍受感动,魏斯特意派段干木专程前往中牟向赵浣表示感谢。
段干木前脚刚从中牟城出来,姬窟就接踵而至来到中牟。
姬窟是从齐国临淄见田白后,转道来中牟,特意与赵浣磋商借道赵境的可能性和攻伐中山时的后勤保障事宜。如果赵浣同意姬窟领兵借道赵境伐中山,那么就会面临战线太长后勤保障困难的实际问题,所以姬窟恳请赵浣能不能援助一部分,日后必当重谢。
赵浣知道姬窟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其实他也期待这一天好久了。因为,他是愿意看到姬窟回归中山国的庙堂的,也愿意看到他的老师中山文公和公子姬窟在中人城的团聚,其实这也有利于赵浣他自己,他愿意姬窟回归中山国而赶走赤章丘这些亲魏的当权派,这样,中山国就可以和他赵浣的关系回到最好的状态,从而使得赵在中山国的获益最大化。
不过,赵浣也非常清楚,姬窟想回到中人城,用和平的方式回归似乎不大可能,所以,他愿意借道给姬窟,也愿意对姬窟提供援助,同时,他还许诺,在需要的时候,还愿意借兵给他,这让姬窟倍受感动,因为,他刚从齐国的临淄回来,齐相田白并没有明确答复他一定会借兵给他,而赵浣却明确表示既可借道,也可借兵。姬窟感受的了这份沉甸甸的情谊,这种在最需要的时候愿意出手相帮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更为珍贵!
姬窟和鼓须的军队用了十天的时间才到柏人邑,随后,鼓须即刻将兵马修整一番,悄然陈兵于柏人邑外,单等到举事时间,开始攻伐中山国。
而姬窟稍做休息后,就与鼓郊一同再次前往齐国去见田白。
秦西巴留下来和公子恒在一起,在鼓须军中随行,公子恒身边有近五百多兵马,这本是姬窟的护卫军,姬窟前往齐国去,就把护卫军留下来归公子恒指挥。而姬窟只带了鼓郊和十几骑护卫前往临淄。
齐相田白在府邸接待了姬窟,姬窟见田白几个月未见又苍老了许多,这次他的儿子田和也陪在身边。
姬窟施礼拜见了田白,而田和替他父亲还礼,此时的田白已经不能起身了。
姬窟第一次见田和,虽然他多次来见田白,但是都由于各种不凑巧而没有见到田和。田和的年龄和姬窟相差无几,身材却比姬窟高大了许多,所以显得比较魁梧,浓眉大眼,阔口咧腮,说话的调门也很高,像是个直来直去行为果断的人。姬窟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他对田和的第一印象是:田和与他父亲田白的性格很像,是个容易交往的人。因此,他觉得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姬窟对田白施礼道:“几月没见,齐相一向可好?愚弟甚是挂念,愚弟因杂事缠身,总想再来拜望兄长,始终未能成行…”说着,从鼓郊手中接过两个锦盒,就见姬窟打开一个长的锦盒,对田白说道:“此乃常山紫仙草,有固本安神延年益寿之效,是难得之物,不久前,愚弟才辗转得到,不敢受用,特敬献于兄长…”田和将锦盒接了过来,施礼拜谢了姬窟。
姬窟又把另一个方锦盒捧出道:“这是一对北珠,是从燕国得来,乃上等宝物,愚弟觉得只有兄长才德配此物,望兄长笑纳!”田和又接了过去,复又施礼拜谢。
田白摆手让姬窟坐下:“又让华阳君破费了,你我挚友弟兄,勿用拘此,弟时常惦念吾,又能来看吾,吾就非常高兴…承蒙弟挂念,吾这身体还算是过得去,只不过最近时好时坏的,都因前月陪齐公去东莱的海上一小岛游历一番,想是海上风硬,加之来回舟车劳顿,回来途中就得了一场大病,竟到了不省人事的地步,好悬埋在半道,幸得游医长桑君诊治,才算是有惊无险地把命捡了回来,只是身体大不如从前了,总胸口闷,后背疼,喘不上气来…”
“齐国重担兄长一人所担,又必是事无巨细,怎能不累?然兄长毕竟不比年轻人了,何必凡事都亲力亲为呢,让您公子代劳就行,愚弟看公子乃干练之人,这些事情应不在话下。”
“的确是,吾也真是力不从心啦,以后就由他带吾料理诸事了,还好国君也应允了,又承蒙满朝卿家抬举,现在他已经代行相位之职啦…”田白边说边指着田和。
“果然相门出贤才,父能乃子强,愚弟纵观齐国上下也只有兄长之家能辈出将相之材,如此甚好,兄长有了接班人,以后就可退居幕后,安心调养身体了,愚弟看用那紫仙草正是恰当,必定会让兄长长生不老矣。”姬窟有些献媚的说道。
“嗯,多谢华阳君了…前次弟来临淄所议之事,一直未得齐公答复,又加之兄又有疾在身,始终未能临朝,交于他人去办,兄不放心啊,故此未给弟回信,望弟不要挑理。不想弟今又来此,想是弟还是为上次所议的事吧…”田白说着话,转过头来对儿子田和说道:“汝也不用只站在那里像个木桩,坐下来听听。”
姬窟见田白当着他的面斥责田和,未免有些尴尬,虽然田和是田白的儿子,但是其毕竟也是齐国代相,田白当着他的面,对其如此不客气,姬窟心里就预知此次齐国之行,虚往矣。
但是,姬窟岂可轻易放弃,他想想,借齐国之兵俨然已不需要了,因为赵浣已亲口许诺可借兵给他,那么只要说服田白肯陈兵魏境,以牵动魏斯之力,就算此行成也,所以他对田白刚才的态度,也只有摆出装聋作哑,麻木不仁的神情,于是他又对田白说:“的确,齐相明鉴,愚弟还是上次的话,想再絮叨几句,兄长也知,愚弟被陷害,不得已偏居深山之中十几年,一直想杀回中人城讨个公道,久未遇良机,现愚弟有兵有将,又恰逢天时地利,故此,愚弟现已借道赵境而陈兵中山国境外,数万军队单等弟一声令下,举兵杀入,一举可捣中人。但此战愚弟也无十全把握,始终有一事惶恐,特来求兄长神威相助…”
姬窟说到这,看着田白,就见田白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聆听。
姬窟又恐田白猜疑他又是来借兵的,于是忙解释道:“愚弟此次并非是来借兵的,但求兄长可否调动齐军佯动至魏境外,以牵制魏斯,这样,弟就无后顾之忧矣。”
田白听完姬窟的话后,仍无任何表情的闭着眼,像是沉思,又像是假寐。
姬窟也没有急着追问什么,他知道自己有求于人,所以也只有静静地等待,此时的房间中安静异常,仿佛都能听见立柱上挂着的人偶铜油灯“噗噗啦啦”地响声,好像是那人偶突然舞动长袖跳起舞来…
“此事关乎国家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兄也未敢擅断,还是要报于齐公,在朝堂上议议才行,华阳君就在此小住几日,容兄与齐公商议后,再给弟答复,可好?”田白忽然睁开睡眼,微笑着说道。
姬窟见田白有了笑模样,心里略感踏实。
田白派人送姬窟回馆驿,然后他问儿子田和:“汝怎么看这件事?”
“父亲,上次姬窟是来借兵的,父亲未答应他,而此次儿以为,可以答应姬窟的请求,齐国出兵未尝不可。父亲也知这姬窟是个人物,儿也料定此人必成大器,所以,我们何不卖个人情给姬窟,也好让他今后能为齐国所用,才是最终的目的!纵观中山之地理位置相当重要,今后如果齐国和姬窟之中山成为盟友,那对齐国布局于三晋和燕国之间,有莫大的好处…”
田白点头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他很是欣赏儿子的见解:“嗯…这姬窟的确胸怀大志,更非甘于人下之人,如果这次果真如他所愿,能够回归中山国,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想他今后必定会感恩于齐国,而和齐国交好,此利于齐,而危于晋。”
“是的,父亲,儿子还认为,以前有三晋联军伐齐,这仇至今未报,此次姬窟来求,正中下怀,齐国可出兵佯攻晋国牵制魏斯,助其攻伐中山,此对姬窟有利。反过来,姬窟攻伐中山国,必定震动三晋,尤其是牵动着魏斯的神经,众所周知魏斯的女儿魏倾在中山国,姬窟攻伐中山国,一定会损害到魏斯的利益,他不可能袖手旁观,他势必要插手,这也正是姬窟最担心的,但是,魏斯要想出兵援助中山国,就要借道赵境,而赵浣与姬窟又是亲家,所以赵浣恐怕不会轻易借道给魏斯的,这就使得魏斯鞭长莫及而束手无策,更有可能因此事激化了赵浣和魏斯的关系,此弱晋国之策也,何乐而不为呢?再加之魏斯此时在河西之地与秦国正剑拔弩张,并且义渠又不时地对其边境进行侵扰。儿以为,此局势恰恰是对我们有利的,我们正可借此机会报复三晋,此乃时机天授也!”
“莫非,汝想让齐国对三晋用兵吗?”田白深邃的眼神中流露出轻易不被察觉的一丝惊恐。
他听田和滔滔不绝的说着,也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他毕竟害怕与三晋交战,他还是对上次被晋越联军攻破句俞门心有余悸,齐国出兵配合姬窟佯动是可以的,但是真正要和三晋开战,他知道,齐国不是三晋的对手,就算姬窟和他本人私交甚厚。然而,再好的私交也不可能超越国家的利益,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