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宅的那几年,他老人家应该已经不惑了吧?
搬出一个小马扎,王庸就这样坐在堂屋门口,静静看着院子里一方夜空。
真的有雨。
天上一团如钩般的卷云飘着,压得很低,把本该有的月光都遮挡没了。远处还隐约可见一个淡淡的风圈,好似将天给刮开了一个虫洞。
“天上钩钩云,地下雨淋淋。王家小子,我走了。人老了就熬不住,乏的很。你也早点睡吧。”夏爷爷说着,缓缓消失在大门口。
王庸将夏爷爷送走,顺手掩上了门。站在那丛绿绿的葡萄架下,蓦然心中有些悲凉。
不回老宅不知道,这一回,王庸才忽然想起原来自己在这世上已然没了亲人。
爷爷走了,父母走的却更早。
王庸只依稀记得小时候母亲抱着自己讨要红包的情形,等再大一些懂事了,却是常年难以见到母亲一面了。
王庸父母从事的都是野外勘探工作,工作的特殊性让他们不得不长年累月的在外奔波。王庸很难享受到如其他孩童一样的父爱母爱,从小到大的教育工作基本都是由爷爷来代替的。
也正是因为有王鸿瑾这么一个国学大家在,王庸父母才舍得丢下孩子外出工作。
而在王庸十一岁那年,王庸父母单位忽然传来一个噩耗,说王庸父母在勘探工作中遇险,双双跌落断崖。
这个消息打击的王庸爷爷大病一场,自此身体就一年不如一年了。而有关王庸父母遇害的具体消息,却是语焉不详。王鸿瑾多次试图找相关单位要个说法,却都无功而返。
最终得到的唯一一点有效信息是,王庸父母当时负责的项目是国家级保密项目,无关人等无权查阅。
自那以后,王家的祠堂里每年上供,又多了两个牌位。
“天意如刀,生命如草啊。老天爷一刀下去便割掉多少草芥生命。”王庸悠悠叹息一声。
天意之刀来临,又有谁能够躲得过?如今却也轮到王庸了。
王庸究竟能不能挨住这当头一刀,却也难说。
昏黄的烛光跳跃着,王庸将蜡烛拿起,走进里屋的祠堂。
里面摆着十多个牌位,王庸已经记不清这是从第几代祖宗排下来的了。
但是无论怎么变,最上面那个王守仁三字不会变。
那是王家的根,那也是王家的骄傲。
看旁边还有两刀纸跟一把香,王庸走过去捡起,拆开后借着烛火点燃。
然后重重跪在祠堂前,郑重如当年入伍宣誓。
“王家不肖子孙王庸,前来跪拜各位老祖宗了!”
咚咚咚,十个头。没有一个虚的,全都结结实实磕在青砖地面,留下一层薄薄的砖沫。
两刀纸烧的格外旺盛,穿堂风一吹进来,便倏忽跃起老高,跳跃的火舌似乎在跟王庸说着什么。
透过那明明火光看历代先祖牌位,王庸仿佛看到一个个英灵在火光后面冲他笑。
而最上的王阳明牌位,似乎有一位负手而立的大儒悠然而生。
在他的腰间悬着一把剑,高冠青衣,面如冷峻。仿佛拔剑所指,便有百万铁骑奔涌而来。
从古至今,有资格称圣,而又不单单仅限于“文治”的,也就这么一位而已。
他是真正做到了文治武功、内圣外王的一个书生。
哗啦啦,祠堂里忽然响起一阵书页翻动声音。
王庸从迷蒙中惊醒,侧眼看去,却是一本薄薄的古册。
王庸奇怪的取过一看,却是一本不知道谁摘抄的《传习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