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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笑了笑,态度陡然和缓起来。
庙祝讪讪应声两句,又见这人真把香燃起来了,心下顿时一紧,再不敢生出任何侥幸地停留半步。转头从左侧一道小门跑出,急匆匆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拐角尽头。
殿内再度回归了一片死寂。
年轻男子却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自顾自地寻了张干净圈椅坐下,左手撑住下颌,右手又开始把玩起折扇来,一副等待的模样。
被迫留下的庙祝们生怕自己在这当头被注意到,个个都低眉垂眼地老实缩在角落,自然也就没看到那年轻男子突然瞥向某处虚空的一眼。
带着三分心虚,三分后怕,还有四分的得意邀功。
……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我竟没看出来解道长还有这样的本事呢!”
纪苏文虚虚浮在半空,屏气凝神地盯完了殿内这场堪称热闹的大戏,一时间显得颇为感慨,“怪不得您会说我的办法不好……比起我那招不知何时能成的守株待兔,还是您跟解道长的反客为主更具成效哪!”
他起先还有些犹豫,担心按照封灵的法子会打草惊蛇,如今看见解玉在底下从容应对的模样,一整个放松不少,更是唯鬼师娘娘的命令是从。
“是啊……”
坐在横梁上的封灵眼角微微有些抽搐,勉强扯了个小幅度的笑,整张脸在纪苏文发自真心的赞叹声中显得有些一言难尽。
她只是单纯记起了解玉从前的谋生手段而已……本想让这假道士随便编句假话诓个酆家的人过来,到时候搜魂也好,惑心也罢,左右她是只罪业颇深的恶鬼,用些粗暴些的法子把解咒的手势学到手也就罢了。不想解玉比她想象中更靠谱,初听时虽有些犹豫,可真等到需要他上的时候,竟也全然没有害怕,像是笃定封灵不会让他有事一般……
倒也一开始见到这人的怕死模样不同了。
也不知是可怜起蔺秋茹来了,还是又有着其他什么缘由。
封灵再度垂眼,不期意间与解玉上抬的目光对上。看着这人用鬼市赚来的大半身家换的阔绰打扮,红衣鬼忍不住弯了眉眼,心里下意识盘算起新的赚钱路子。
解玉像是被烫着般移开视线,欲盖弥彰地摇着折扇,又将自己微微发红的耳廓挡于扇面之下,一双眼睛直盯着角落的几个庙祝眨也不眨。
如此又过了大半刻钟的工夫,连解玉雇来的打手也有些困倦了,方听见殿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道极嚣张的斥问——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望京招惹酆家!我看他是不要命了!”
解玉精神一振,闻声回头。
被早前传信的庙祝点头哈腰地陪在身边带进来的,是个看起来与解玉差不多岁数的年轻公子哥,只是神色萎靡不振,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一看就知道被酒色财气掏空了大半个身子。
先祖有胆子算计酆都大帝,还敢同地府谈条件,后代却只剩下安逸享乐,看来这酆家早晚是要亡的。彼时驭鬼术再一起消失,也算是彻底了了酆都大帝与人间的因果……吧?
“……像是来者不善的样子,”纪苏文拧着眉有些担心,“鬼师娘娘,不若我下去护在解道长的身边吧?便真有异变,也能够及时出手相助。”
封灵却摇了摇头,“你不就是怕被日、夜游神寻到踪迹,才迟迟不敢去抓恶鬼试探的么?眼看要大功告成了,这会便不要冒险了……我下去足矣。”
红衣鬼翻身飘下房梁,大袖一挥便将勾魂索缠上解玉的左右腕肘,翻手现出折扇,放在胸前缓慢地扇动,封灵的表情极度悠闲,“按我们的计划继续……不必担心,我刚给你绑了勾魂索,这会就站在你的身后,若真有那起子不长眼的,我替你打回去就是。”
将袖口折了几折,又覆上手掌细细感受了好一会儿,全然找不见勾魂索影子的解玉无奈放弃,抬眼看向越走越近的那道人影。
“……就你,能做得了主么?”解玉故意说的挑衅,“我要找能在酆家说得上话的,你看着够呛啊!”
“你小子!”
那人果然被激起了火气,若不是被庙祝抱腰拦了两下,怕就要将盛怒的手指戳到解玉的脸上了。
“你们的人答应要授我驭鬼之术,为此还从我这里得了八百两黄金,”解玉张口便来,“说好了第二日开始教我的,结果头天半夜便带着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左右你们都姓酆,替他还了我的金子,这事我便不追究了。”
听见解玉拿得出八百两的黄金,酆家来的人顿时眼睛一亮,本来满溢的火气瞬间散去大半。反手挣开庙祝圈住自己的两条胳膊,来人不算高明地试探起来:“……这位公子,对抓鬼的术法很感兴趣吗?”
解玉大声叹了口气,假装没看出对方的拙劣反应般,摆着手道:“我就是日子过得太无趣了,吃喝玩乐都试了个遍,再找不到其他新奇玩意儿了……知道酆家可以施咒驭鬼,我就也想试上一试,哪想你们家竟是个骗子窝,白白骗走了我的黄金!”
酆家的人从解玉头上戴的金冠,望到腰间嵌玉镶珠的腰封,再移向几乎戴满左、右手指的名贵戒指,眼睛亮了又亮,自觉已摸清了解玉的身份——不知从哪儿来的人傻好骗的有钱公子哥。
眼中闪过几丝贪婪,来人笑着搓了搓手正欲开口,却被身旁稍微清醒一些的庙祝挡了回去,“这位公子,你凭什么说那骗子是我们酆家的人,万一是谁打着酆家的旗号在外头招摇撞骗呢?说不定我们还与公子一样,都是受害的那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