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霜玩味地看向他俩,他汉学非常深,这番应答听着就不正常,况且,连秦不是不愿意来蹚浑水么。
云荇还在挣扎,犀霜走过去,有点强硬地,从连秦怀里将她拽出,云荇被另一股力外掣,撞在了犀霜胸膛上,犀霜笑着将她扶稳,却没有放手。
连秦骤然抬头,隐晦不明地望向知交好友。
犀霜并不看他,垂首打趣道∶“涨涨棋就算了,奇怪的东西可别长。”
李炳依然嘶喊嚎啕∶“连小侯爷!你是今日的人证,要为我主持公——”
连秦转向几乎一丝不挂的他,凤目前所未有的凌厉。
“放肆!你非枰道棋社生徒,却屡次叁番寻事滋扰,子不教,父之过,令尊既不会管教,这员外也不必再当了。”
一向沉静寡言的棋社大师兄,第一次动了侯爵的威怒。
别说来北周不久的犀霜,就是在玶都土生土长的李炳,从前也只听说过连小侯爷温文尔雅,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怎么就招了这道天雷。
只有云荇的反应始终平淡。
她那只问钱财,不问黑白的暗镖,向主雇投去询问的目光,云荇点点头,由着他将已经状如痴傻的李炳扛走。
她从犀霜身前离开,犀霜莞尔,没有阻拦。
想到她方才神色晏然,他问道∶是遇上登徒子了?那虎背熊腰的大汉怎么就听你使唤?”
云荇不置可否∶“拿下彩棋的钱雇的。”
连秦看明白了始末缘由,李炳又来肆扰,她人单势孤,偏就什么也不说。
他凛然道∶“你就不知道知会旁人吗?一次动武私了,如果他记仇报复——”
“知会旁人还是知会你?”云荇断道,“师兄,李炳的事我是问过你的。”
他说,他们来听棋是被准予的。
连秦那时知道她的处境。
云荇曾诉诸于他,可是等不来下文,便决意自行措置,此后都应机酌定再裁处,不将所有事寄于他身,问过一遍就作罢。
唯一重复提及的,大约是……我们是否棋逢对手。
连秦一直规避回应这个询问,最后一次,他说你的棋逢对手,我要不起。
云荇当时肝火大动,而今陡剩感慨万千,果然只要事关纹枰,就很难泰然处之,不过那样的话,大概也不会再问了。
这番短捷的平叙,让连秦如同被泼了一身凉水。
外人在堂上旁听与讨教,他一贯没有过干涉,有教无类,视同一律,因此常被称誉温厚宽和,连秦从未曾想过,也难以否认,如今的心境,已经和当时截然不同。
他低眸垂看她,却结舌难言。
犀霜唯恐天下不乱,执起她的双手,讶异道∶“你问过他,莫非小连秦当时站在登徒子那边?下回不如告诉我,我绝不让云小猫难做。”
那两双手在他面前交握。
连秦耳畔一片嗡鸣,他忽然疯了似的,上前各扼住一边,强横将他们分离,劲力之重,二人腕上很快由白转红。
云荇和犀霜同时回头,莫名其妙地看向他,连秦还喘吁着粗气,双肩与胸廓微伏,他端绪空茫,心神恍惚,完全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片刻后才稍微回神,他如梦方醒,犀霜戏谑地端详着,连秦侧过目,避开那道探究的视线,下一瞬又撞上了她。
云荇揉着手腕,惑色更浓。
他的吐息又重了起来,感到无措且狼狈,连秦生硬地别过头,卒之难堪地逃离而去。
之后好些天,他更为深居简出,只在上堂,打谱,与犀霜研棋几者间辗转萦回,离四海棋会还剩五日,犀霜在他身边已经嗅不出活人的气息,像一节死生全随纹枰的木偶。
更可怖的是,云荇也有这个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