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最终,我没有摔在硬邦邦的地上,而是跌在了温暖暖的怀中,这番惊天大动静也不是由于我遭了天谴所引发的。
其实想想也是,否则的话,我这妖怪的面子也未免实在是太大了一点点。
夜墨一手将我抱起,一手扯过麾裘披上身,然后足尖轻点直直穿破屋顶,仿若一道黑色闪电般的一飞冲天。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怎一个‘帅’字了得。
我搂着他的脖子却没空流口水犯花痴,因为那个原本虽然贫瘠却甚为热闹的边陲小镇,此时已化为了一个燃烧中的火窟。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火球也似的人影冒出来挣扎扑腾几下,却也不过片刻便被大火彻底燃尽连灰都不剩。镇内镇外那些不知道积了多少年的冰雪争先恐后化为一缕一缕的白烟,又争先恐后消散得干干净净。
即便是在空中,我的脸颊也瞬间就被那足有数十丈高的腾腾热浪给烤得滚烫。咧了咧有些发干的嘴唇,我喃喃自语:“这个一年到头都能生生把人鼻子冻掉的地方,总算是彻底暖和了一次,虽然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次……”
“好了,别看了!”夜墨的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怒气,旋即环紧了我,又是一个纵身,远离炙烤范围进入了云霄之上。
我轻轻挣开他的手臂,看着他那在漆黑无星的夜幕下越发显得阴冷且带煞的面色,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胸口,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的温言软语:“乖啦乖啦,不气不气。你要这么想,早死早投胎嘛,这样他们也可以早点儿离开苦寒之地去繁华城市享福,是不是?”
别看这家伙现在一副妖气凛然的模样,但好歹曾经也是个人类,所以总是见不得自己以前的同类受苦遭难。
虽然在我看来,人死了不过就是去阎王殿里走一趟,然后再换个身份继续活。短短几十年的寿命转瞬即灭,循环往复无休无止,生生世世皆要遵守所谓的因果报应,一切都是那生死簿上早已编排好的戏码,只要照着演就行,如此而已。所以,又何需悲喜呢?
夜墨哭笑不得地抓住我的手:“萧遥,你又在胡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说着闭目凝神略一感知,随即对我眨眨眼:“走,咱们看热闹去!”
他牵着我在缭绕的云雾中穿梭了大约盏茶的功夫,眼前开始渐现红光。刚一穿云而出即顿见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方圆千里之内皆是冲天的熊熊烈焰,数不清的狰狞的火舌个个长达百余丈,肆无忌惮的挥舞着延伸着,将所遇到的一切通通焚毁吞噬。
原来,之前的那个小镇不过是被波及到的外围,而这片绵延千里的广袤之地怕是已经一个活物都没有了。
这下子,就连一向铁石心肠看淡生死的本妖怪都忍不住心有戚戚焉起来。虽说此处乃是极北之地,常年冰封人烟稀少,但并不代表就彻底绝了生机。眼下,经一番生灵涂炭竟当真成了人间地狱。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不知多少我辈妖类。
我正沉浸在悲天悯人的情怀之中不可自拔,只听身边的夜墨轻轻‘咦’了一声,似是看到了什么奇怪之物。扭头循着他的目光看将过去,我也不禁像他一样‘咦’了起来,不过,我比他还多加了一句话:“死胖子!”
多日不见的那个无耻死胖子,此刻居然正双手合十高高的站在冲天烈焰之上,口中所诵佛号虽并没有多响亮却醇厚非常,像是可以清晰无比地传达到天地间的任一角落。
紧闭的眼,微动的嘴,套着一件破旧灰袈裟的胖和尚周身笼着一层耀目的金光,看上去不仅全无半点平日里的嬉笑猥琐,而且还有着那么一种真真切切的宝相庄严之感。
我观望了一会儿却不明就里,只好不耻下问:“他在干吗?难道是想让这大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成?”
夜墨的视线不离火场,闻言顺手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萧遥你也太能异想天开了吧,好好看看,他这是在用佛珠控制火势!”
我捂着痛处极目远眺,这才看到竟有一串无比巨大的佛珠将方圆千里给团团圈住,那些去势汹汹所向披靡的火舌无论如何左冲右突都不能越过其半步。
原来,死胖子的本事有这么牛掰!我乍了乍舌。
“嗬!他果然也在啊,有趣!”夜墨忽地轻笑开来。
我四下瞅了一圈,可是除了大和尚之外一个人影都没看见:“谁呀?”
怎料夜墨却仰着脖子鼻孔朝天的全然不搭理我,他这耍脾气闹别扭的小德性摆明了是在……吃醋?!
莫非,杨戬或者潋尘也在这儿?不过,我很聪明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自己东张西望地找寻。
猛然一声爆响,让正专心搜索的我猝不及防之下险些就被震成了个聋子。使劲挖了挖耳朵,再看向声音传来处,居然发现被怒火所覆盖的大地裂开了一道宽数十里长数百里深不见底的硕大口子。同时,像是有一股庞然的吸力自其中发出,将周围奔腾不休的火焰源源不断吸了进去,原先不可收拾的火势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疾减弱。
少顷,在低矮下去的火舌后面渐渐走出了一个身影,与停止诵佛的胖和尚并肩而立。银甲黑麾岿然威仪,其右手所执之斧,通体纯黑,样式古朴,隐有纹路偶尔闪着神秘的红光。
“杨戬?盘古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乍见之下我仍是难掩诧异地轻呼出声。
夜墨撇着嘴角梗着脖子无视我,还重重的‘哼’了一声。这小子吃醋的时候还真不是一般两般的可爱,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我真想立马在他那手感超棒的小脸上蹂躏个几把。
只一会儿工夫,那焚尽千里的大火已几乎被吸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