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四月总算不再春雨绵绵,赶着春日的尾巴拥了几日暖阳,烘得京城的女子们都忍不住翻出了蝉翼纱褙子,迫不及待换上,斗奇斗艳地出门踏春了。
安远侯府上这几日并不安生。
侯爷日日进宫求见圣上早日定江焉阑的罪,回来了,也坐不了多久,只管让人去街市添油加醋将江焉阑的凶恶面目散布出去,整个侯府上上下下都笼罩在一层黑压压的阴影里。
大娘子一病不起,徐姨娘一手撑起侯府内庭,终在操办完徐远礼的丧宴后晕倒在了正厅里,郎中说徐姨娘操劳过度,郁结堵心,还需多多修养调理。
安远侯爷一心陪在大娘子院中,抽不出空来看望徐姨娘,只让管家去安抚了几句,这几日正好有福泽寺的春花宴,侯爷便让她去散散心。
徐姨娘知道的,她再得宠爱,也只是个妾,她是罪臣之女,只是运气好被侯爷看上救下她一命,连姓都改姓了徐,而侯府大娘子是前太子太傅,当今皇上的帝师之女,家世了得,侯爷自然小心奉承,如今大娘子的嫡子枉死,侯爷更不敢轻慢此事,哪里有空想徐姨娘。
徐姨娘得了机会,立即让人送了帖子去国公府。
不多时,徐姨娘就听见马车外的脚步声,紧接着,锦帘被一只玉手掀开,一个风姿绰约如梨花,身材窈窕若游龙的女子上了马车,正是罩了一身杏色双鸟衔芙蓉暗纹绸缎罗裙的国公夫人。
“嫣儿,你这些时日可还好?”国公夫人没有问侯府如何,而是先关切她,让徐姨娘心下一阵熨帖。
徐嫣儿拉着国公夫人坐下,温声笑道:“好着呢,姐姐不用担心,我能有何不好,侯府那个终于竖子死了,也算是……慰藉朝哥儿的在天之灵了。”
徐嫣儿和国公夫人相识于安远侯府大娘子办得捶丸雅集上,彼时徐姨娘在雅集上为名门贵女们端茶倒水受尽颜色,只有国公夫人看不下去,拉着她坐到了自己的雅阁里,二人性格投缘,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徐嫣儿两年前还生过一个儿子,就是朝哥儿,因一时得宠,她在安远侯府日子就不太好过了,侯爷宠爱朝哥儿,大娘子和徐二郎不悦,便常常欺辱朝哥儿,在朝哥儿百日宴上,徐嫣儿忙着迎客,等回来时,发现乳母竟抱着朝哥儿不慎掉入了院中池塘,等捞上来时,乳母和朝哥儿都已断了气。
徐嫣儿在池塘边捡到了一块玉佩,那是徐远礼常戴在身上的玉佩,她交由侯爷处置,侯爷明知朝哥儿的死有蹊跷,但见了这块玉佩当即决定不再追究,全当意外结了案。
朝哥儿的事成了徐嫣儿的心病,直到……徐远礼死了。
这些事国公夫人最是清楚不过,她们之间从来都是有话直说。
国公夫人拿出绢帕为徐嫣儿擦去眼泪,宽慰道:“天道好轮回,老天爷是有眼睛的,待会儿让人多备一些甜饼供果,福泽寺附近就是太清观,我们一道去给朝哥儿上个香罢。”
徐嫣儿点点头:“我正有此意,东西都已备好了。”
福泽寺在太苍山腰上,太苍山一片苍翠幽林,处处福地灵脉,马车驶入山道,蜿蜒过一片青林,幽深处坐落着一座殿脊古朴的青灰色庙宇,台阶前的石碑上刻着隽永古劲的“太清观”三个字。
国公夫人扶着徐嫣儿下了马车,一排国公府的护卫围在她们身前,马夫去马车后卸供品,太清观附近景色秀丽,处处清幽,徐嫣儿四处环视,却忽见不远处停着一辆朱漆华盖的马车,那马车她常常坐,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安远侯的马车。
侯爷来不是陪着大娘子在府中么,来太清观做什么?
不多时,安远侯爷与大娘子从那华盖马车上下来了,往太清观拾级而去。
好奇之下,徐嫣儿拉着国公夫人悄悄跟了上去,二人一路跟着侯爷与大娘子进了太清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