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万一,他没你想的那么虚弱,不至于见一见故人就晕过去,否则,也别谈什么复仇了。”蔺晨声音很大,也不知道是在宽慰黎纲,还是说给什么人听。
小僮怔怔地看着如进了自家家门的蔺晨,半晌才道:“贵客自便,在下先去安排那两位公子。”
梅长苏微微颔首致谢,他一步一步走近,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形容枯槁,这是他的恩师,是大梁的太子太傅,是桃李天下名扬四海的,黎崇老先生。
梅长苏眼角酸涩,跪拜了下去:“老师!”
黎崇睁开眼,看着面前儒雅文弱的书生:“你——”他仔细看过年轻人红了的眼眶,温润如玉的面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只好道:“阁下是——”
“老师——”梅长苏颤着声音又唤了一声。
黎崇有些怔忪,迷茫道:“鹤龄先生说有故人来访,老夫的学生虽然众多,可阁下,恕老夫眼拙,的确,不认得啊。”
梅长苏眼角渐有湿意,他缓声道:“临患不忘国,忠也;思难不越官,信也;图国忘死,贞也;谋主三者,义也。有是四者,又可戮乎?”
黎崇怔住了,浑浊的双眼流露出不可思议,苍老的双手颤动着:“出自何处?”
梅长苏勾起笑:“《公羊传》。”
“又错了!”黎崇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又错了!臭小子,你——是不是又要用戒尺,你才能记住?”
梅长苏的双眼模糊,早已看不清眼前人,可他仍然笑着,任眼泪滚落:“老师,我记住了,出自《左传·昭公元年》,老师,我记住了,不会再忘记了,不会了······”
黎崇老泪纵横,他颤抖着搀扶起年轻人,望着这张完全陌生的面容,心中悲喜交加,不知是何情绪。
“小殊······小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黎崇瘫坐在椅子中,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他看着对面拥裘围炉的年轻人,身上再无半点往日的痕迹,就像是他离京之时,夕阳染红了金陵的天,鲜血洗刷着整个金陵。
他看到他眸底燃起的复仇之火,仿佛能吞噬世间一切。
“小殊,”黎崇欲语还休,他不知从何劝阻。
“老师,”梅长苏喑哑开口,“林殊已经死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死于梅岭的大火,死于主君的猜忌,死于世间恶毒之手。”
无心,如何能活。
“那你要如何?”黎崇问道。
“既然梅岭已沦为地狱,那就不妨整个天下一起被业火吞噬,血洗的仇恨,就用烈焰燃尽。”
“胡闹!”黎崇震惊地看着年轻人流露出的恨意与戾气,拍着桌子,“你要做什么!林殊!你不要忘了你自己是谁!”
“我是梅长苏。”
“梅长苏是谁!你告诉我梅长苏是谁!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梅长苏是谁,他凭什么将天下拖入地狱!”黎崇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我且问你,何为忠!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