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步入中庭,一派清风朗月,只见他持晚辈礼一揖到底,而鹤龄先生却快步上前扶住了他,畅笑道:“诸位,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这位,便是我江左盟上下一致公认的,下一任宗主,梅长苏。”
素老谷主点头道:“好啊,还是鹤龄先生您有眼光,一看这位梅公子眉眼清华,逸然不群,便知他非池中之物,江左盟必然是要问鼎江湖了。”
鹤龄先生摸着长须笑得开怀,也不客气:“长苏虽是弱冠年华,却是世间难得的人才,三年前还曾受教于黎崇老先生门下,”声音沉了沉,“数月前,黎老先生离京游历,路过我廊州,客居几日,后来,便病逝了,长苏身为弟子自然要赶来祭拜,一来二去,我便有了将江左盟交托之意。”
众人对视一眼,心道原来如此,这年轻人竟是黎崇老先生的门生,倒也难怪能得了鹤龄先生青眼,又有些了解朝堂中事的,脑中已转了千百个来回,黎老先生当初为何离京,大家都心知肚明,后来在京郊失去踪迹,原来竟是被江左盟保了,不过想想鹤龄先生的为人和与黎崇老先生的交情,也就释然了。
喜长老见众人聊得投机,有些无奈,站出来道:“长苏,先生,离吉时还有些时间,不如先请大家入席?”
梅长苏方才温和开口:“是晚辈失礼了,诸位贵客前辈,先请入席吧,先生请。”他一手示意鹤龄先生上座。
鹤龄先生摇了摇头,压下他一只手:“咱们江湖没那么多规矩,你马上就是宗主了,我这个老家伙就该退咯,你去坐。”
梅长苏微顿了一下,遂颔首,跪坐于主位。
众人交换着眼神,对这个年轻人越发好奇了起来。
就在众人杯盏交酌之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知这位梅宗主是哪门哪户,这样的人才,怎么就被鹤龄先生找到了呢?”
这声音极为刺耳,就连一向颇有涵养的鹤龄先生也皱了皱眉,望向说话之人。
不是别人,正是双刹帮帮主唐奕,旁人也一直没注意他,这一下大家都暗中惊讶,唐奕也应该年纪不太大吧,怎么一副沧桑消瘦的模样,竟像是老了十岁一般,眼神有些疯狂甚至歇斯底里的模样。
唐奕此时已经顾不得旁人的看法,他狠狠盯着主位上的年轻人,恨不得将他撕碎,就是这个人!从这个人插手江左开始,他的倒霉事一桩接着一桩,所有的财路被斩断,底下的青舵和脚行帮暗中使绊子,那帮子忠于老帮主的人也开始不老实,而自己好几次要下手都失败了,反而一次一次暴露势力,就连唐棣,就连那个卑贱的杂种,也敢背着他做事了。
梅长苏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垂眸抿了口茶,想着这些日子唐棣一定没少磋磨自己这位表叔。
可这一举动,几乎让唐奕怒火中烧,他是什么东西,也敢如此轻视于自己!他想起自己身为庶子,被唐门嫡系轻视,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像看一团垃圾,后来他杀了守楼的人,抢走了一味毒药,连夜逃出了唐门,他用这味毒药杀死了双刹帮的老帮主,接手了帮主之位,所有人敢怒不敢言,那个姓季的匍匐在自己脚下,可眼神里也是这样的轻视与不屑。
唐奕几乎捏碎了手中的茶盏,面容都扭曲起来。
梅长苏在这事上倒是十分委屈,他大约只是,不想搭理这人罢了。
但奈何有的人就是不会看眼色啊!唐奕恶狠狠道:“怎么,梅宗主的身份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听得其他人连连皱眉,他们自然不知道唐奕最近有多倒霉,只想着这人怎么回事,别人的身份与你何干,不看僧面看佛面,鹤龄先生还坐着呢,平日里欺压江左盟也就算了,今日在人家地盘上也敢如此猖狂?
素天枢第一个看不下去,拍了桌子道:“那小子!你别阴阳怪气,梅宗主出身汝南梅氏,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怎么,江左盟的事还要同你双刹帮报备吗?”
“汝南梅氏?”唐奕露出一个扭曲阴毒的笑容,“汝南梅氏何时有你这号人了?”
江左盟的人有些忍不住想反驳,但看着梅长苏正专心致志品着茶,好像一点也不在意眼前的局面,几位长老也是正襟危坐,一副懒得搭理你的神情,便只好息了声,一个个暗中紧紧盯着唐奕。
素天枢张了张口,没有说话,反而看向梅长苏,毕竟他是知晓梅长苏身份的,他也不知道在这一点上,梅长苏做到哪一步了。
梅长苏清清浅浅笑了笑,放下茶盏,温和地看着众人:“家父,梅石楠。”
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反应,毕竟当年林帅行走江湖,并没有想过要扬名立万,就是创立了江左盟,也多居于幕后,只有极个别的人,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暗中思索着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倒是代表郢州楚家来的楚逴插了一句:“我记得汝南梅氏有一旁支,恰有一辈是施字辈。”
“家父行走江湖,便更了名姓,故而唐帮主不识得也是有的。”
众人恍然,倒不甚在意梅石楠到底是谁了,出身汝南梅氏,那可又是江湖上的一大助力啊。
素天枢看了笑得温和的梅长苏和老神在在的鹤龄一眼,暗中啧啧,这俩人真是将一切都铺好了。
唐奕其实压根不知道梅长苏的身份有问题,只想借着他扯出汝南梅氏,再牵扯出他听到的那桩消息,如今既然已经确定了,好戏就该上场了,他突然收了阴沉的笑容,起身拱了拱手:“是我失礼了,原来梅宗主,竟出身汝南梅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