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一红,然后忍俊不住地浮出一丝笑意来,印无忧就坐在她的对面,身上的伤,他并不在乎,他只想离澹台梦近些,看得可以更清楚。听澹台梦说笑,他只是点头:“如果,如果现在我们就死了该多好。”他说完这句话,立时发觉话说得不妥,他的本意,是想说一辈子这样看着澹台梦该多好,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稀奇古怪的一句。
嫣然一笑,澹台梦抬眼看着他:“要想人死,还不容易,你一剑刺过来就行了。不过就是你要杀人,也得吃了我熬的归参鳝鱼羹,补足了气血,杀人的时候,手就不抖了。”
印无忧有些负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还笑话我?我本来就没有人家会说话。可是太会说话的人,其实也很讨厌。”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有些不高兴,澹台梦不过是开句玩笑,他忽然想起列云枫来,也是这样口齿伶俐。
眼波轻盈流转,澹台梦微微有些迟愣,手中的针线也停了下来,心中若有所思。
沉默。
只有烛芯爆开的声音。
印无忧开始担心,澹台梦是不是生气了,她手中还捻着针,却有些愣愣地坐在哪儿,不笑也补说话:“沧海,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很讨厌,我是说那个列云枫很讨厌。”他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抬起头,看着窗外的月光,澹台梦淡淡地道:“他救了你,所以你讨厌他?”
一呆,然后印无忧的脸慢慢涨红了:“沧海,你觉得我是那样挟私小气的人?”他有些怒,有些心痛,全天下的人误会他都不要紧,只要澹台梦相信他。
澹台梦的脸上去掠过淡淡的笑意:“其实他也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这一笑,如刺,刺到印无忧的心:“你讨厌他的话,我去杀了他。”他这句话,说得半真半假。
澹台梦道:“你杀他?”她微微笑道“你是我的兄弟,他是我的朋友,只要我活着,你们永远不要相残。”
印无忧冷冷地道:“你命令我?”
澹台梦莞尔一笑:“那我们都死了吧,让你如愿以偿,到时候不过是鬼打鬼,谁还能管得了谁?”她不以为杵,淡淡地笑,看着印无忧的表情,好像在慰籍一个赌气的孩子。
慢慢地垂下头,印无忧忽然觉得自己对澹台梦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本来有些生气,可是澹台梦在笑,很坦然地,笑得甜美纯净,根本没有和他计较,印无忧觉得自己有些愧然。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拿着汤匙吃了一口。
这羹,郁浓味鲜,顺着咽喉,落入腹中,唇齿之间,留香不散。
印无忧拿着汤匙,愣愣地望着盖盅:“这是什么?”
澹台梦笑道:“归参鳝鱼羹,益气补血的佳品,你糟蹋了当归和党参不要家,可别糟蹋了我花的功夫,这羹要先将鳝鱼剔骨削肉,先要用武火烧沸,打去浮沫,再用文火慢煮细熬了快一个时辰才好。”说着话,衣裳已然缝好,打了个结,然后剪断了线“好了,怎么这样宝贝这件衣裳,是你们家的镇家之宝?”
唔了一声,印无忧没说,这件衣裳是他第一次遇到澹台梦的时候穿的,当时他中了万虫啮心之毒,是澹台梦救了他。现在澹台梦问起,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就沉默,默默地喝着羹。
澹台梦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我只会做这种药膳,不然熬一碗荷叶粥,清清淡淡,正好宵夜。”
印无忧本来想说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好吃,可是想想这句话实在难以启齿,头垂得更低了。
澹台梦把衣裳递过去,印无忧接了,默默穿上,正要说句什么话,列云枫悄然进来,顺手关紧了房门。
澹台梦奇怪地道:“快三更了,你不是去休息了吗,怎么又来了?”
列云枫道:“我们方才出去了,林师兄受了伤。”
哦?
听说林瑜受了伤,澹台梦问道:“小瑜他受伤了?怎么样?”
列云枫叹了口气:“差点伤到了骨头,虽然不太碍事,可是要休息几天才行。师父在给林师兄敷药呢,我就溜出来了。”
眼波流转,澹台梦悟然:“哦,我知道了,又是你蛊惑的小瑜出去吧?他和大师兄一样,什么事儿都不会瞒着爹爹,可是你溜出来有什么用?躲了一时,你还能躲了一世?”
列云枫笑道:“小师姐,我有那么笨吗?反正师父是生气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他老人家还没发脾气之前,再做点事情去。”
澹台梦好笑道:“你又要去哪里折腾?还自诩聪明,不知道偃旗息鼓,反而火上浇油?把我爹爹惹急了,你有什么好处?我劝你乖乖地去认错吧。”
印无忧忽然道:“自作自受,你劝他干什么。”
列云枫笑道:“印大哥惜字如金,难得说句话,可是话也不用说得这样真。世间的话,怎么说都好,就是真的话要少说,就像我们这张嘴,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如果说了真话,十之八九是一定会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