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火渐渐消没,文心一时惊愣,才想起自己整日昏昏沉沉,居然把她给忘了!现在她迫不及待地寻找自己,莫非是有了因缘珠的下落?
心里一阵发紧,文心迟疑的望向花小小,却见他忽然低眉不语,正自奇怪,他又抬头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说罢,未等文心有所反应,便忽的弯腰将她扛起,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幽洞之中……
文心只觉耳边一阵呼啸,头晕眼花,连世界也仿佛完全颠倒了过来!身子不适,却远不如内心满溢的焦虑来的厉害!她在裴园被劫,宫里必定大乱!先不说建元帝会担忧,就是其余嫔妃公主,也不会少拿此事大做文章?何况,还极有可能牵连裴羡玉!
文心不住的懊悔,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的想到游览假山?这下好了,被花小小抓住不说,偏偏还被制住全身穴道,自己根本无力反抗!
周围的景物如风般飞速向后退去,文心迷迷糊糊不知所处。只觉晕沉的脑中忽的浮现起一双如水秀澈的琉璃色眸子,波光流转间,氤氲着幽深黯沉,却似雪如霜般清寒冷冽,仿佛看一眼便能将沸腾的血液生生冻住!
心不自知的一沉,如同灌了铅水!文心抑制着呕吐的冲动,拼命保持头脑清醒。蓦地张开迷蒙的双眼,入眼之处却是泛着水色柔波的青纱帐!
一阵呆滞之后,文心试着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绸缎的柔顺之感缓缓从指尖滑过,文心心中微喜——太好了,能动!
随即移动手臂,欲将平躺的身子撑起,却忽的感到全身软绵,恰似失了力般!
心头忽的窜起一丝惊恐,文心咬紧牙关,绷紧身子,集力于一点,慢慢的拖动沉重的身子移向床沿。
时间仿若静止,唯有频频的呼吸声昭示着动作的艰难。好不容易将背部靠在床柱上,光洁的额头上早已沁满了细密的汗珠!
费力的抬手轻轻拂去,文心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抬眼环视四周,却见室内纤尘不染,窗明几净。家具虽略显简陋,却淡雅古朴,隐隐飘着幽绵的檀香。竹木轩窗微合,下置一把素色无华的七弦古琴。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琴案旁边的雪白墙壁之上,竟悬着一幅“佛”字书法!
文心心中疑惑,暗忖:檀香与佛——难不成这是哪家寺庙中的客房?这花小小也不知去了哪儿,居然好整以暇的将她孤零零的丢在了个不知名的和尚庙里,难道不怕自己跑了?
忽的想起自己现下竟无半分力气,唇角不禁浮起一丝苦笑:想必花小小趁自己昏迷时动了什么手脚,否则自己怎会无力动弹?
呆眼望着白纱窗间露出的一线明艳丽色,文心恍恍惚惚的忆起了东宫之内那个容颜绝世的秀雅少年。一个眉间的轻颤,便如莲花绽放般清韵隽雅,紧紧牵动着自己的心。更何况是重逢那日的无名怒气,简直可以生生撕裂自己的心!那般入骨至髓的痛彻,她不敢再尝试一次!哪怕是一句疏淡的话语,她也不欲再次倾听一遍!
可是现在呢……看着窗隙泄露的一丝金光由琴案之上渐渐拉长到床畔,又渐渐被暗色替代,文心焦灼的心一点一点的下沉……曲起手,挣扎着要下床,却在无力的晃动中只曳下了小小一角薄被。双眼顿时红了起来,抑制不住的晶莹泪珠滴溜溜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生生逼了回去!
委屈不堪言时,忽的听见寂寂长夜之中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文心暗暗的揉了下双眼,仔细辨别,脚步轻盈如风,步履中收敛着浑厚的内力,应是武功不弱的女子!
疑心细想之时,对方却已轻轻推门而入!
文心蓦地一惊,好快的身法!抬眼却见来人仅是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梳着式样普通的丫鬟双髻,眉眼平凡却是光华自蕴,显然不可能是普通的侍女!
只听得她谦恭的说道:“小姐,门主吩咐这段时间先让你在这边休整着,时日一到,小姐的家人便会来接小姐回去!”
“家人——?”文心心脏忽的一阵咯噔!——她是指楚楚派的人?如果真等到她来接,自己势必再也回不得皇宫,那……无忧怎么办?退一步讲,即使朝廷的人寻见自己,发现是楚楚命人将自己劫走,以建元帝对自己的娇宠程度,必不会轻易饶恕了楚楚!那时候,自己又该如何为她求情?
胸口一阵发闷,文心再也支持不住,躺下身沉沉睡去……
山寺钟鸣昼已昏(二)
“素儿,我渴……”文心喉咙发干,身子动起来又异常费力,只得无力的喊着隔壁间休息的侍女。
夜色仓皇暗淡,素儿一袭白色内袍,恭恭敬敬的递茶而来。
窗外的月光雾色朦胧,微微照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竟是似雪一样苍白。文心心中一跳,伸出的右手蓦地缩了回来,迟疑道:“我不喝凉水……”低眉敛目的侍女似有一僵,随即答道:“请小姐休息片刻,素儿这就去取热茶过来。”声音清脆,语调却依旧平淡如初。
文心疑惑的看着她出门而去,心中却越发忐忑不安。早知这个素儿不是凡人,却不晓她竟有如此强悍的忍耐力!这些天来,无论自己用什么手法刁难她,她都从容以对,不露丝毫马脚。即使像文心那般六感超强之人也只能隐约感觉到她沉静外表之下的细微波动!
一阵夜风瞬间刮过,蓦地推开了轻掩的纱窗,文心只觉凉气透身而入,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脖子一缩,文心迅速的躲进了温暖的被窝。
心思依旧不定,多日来,身子虽还是无所常力,却比刚开始好了太多。她暗自猜测,许是时日一久,力气便会慢慢恢复。只怕完全恢复前,她便已被人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