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做出更合适的定度的,这条路便是我们来营救皇帝时走的,不需要一位。”
抱有学术讨论那种深厚的谦逊,不耻下问听取从谏的乌尔班此刻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思而固执己见,很快他就遭到了现实的迎头痛击。
队伍的侧面传来骚动,随着几道爆炸声和战马嘶鸣声响起,号称“布尔萨之劫”的骚乱至此开始。在本就不宽敞的小道上聚起了过多的人,随时就像被捆紧到无以复加的秸秆随时会绷断绳子炸开,就在这个时候一支伊庇鲁里亚的雇佣骑兵入了城,在街道上寻找战机和战利品的时候逮到了正在两边小道中缓慢撤离的布尔萨人队伍。
阳光在他们标志性的钢盔与长柄马枪上偏折,死亡之光从枪尖瞄向众人的身上。这支臃肿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火上浇油的是进行反击的士兵和协助操作的城民因为手续在慌乱中准备失当而引发了多次炸膛,迸碎的铁片与沾血的尸块溅射引起了更大的恐慌。
“冷静!冷静下来!”
走在前面的乌尔班立刻回头高声呼喊,但是局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四散的城民在狭窄的小道上相互挤压践踏,夺路而走,商人的驮马与战马的嘶鸣混在尖叫的人声中,恐慌如同巨大的雪球滚得越来越大。
见势不妙的副官立刻拽住乌尔班的肩带示意他立刻快马逃离这一绝地,乌尔班虽意欲所动,但是当他惶恐地看向这一亲手制造出的局面,意识到如果自己逃脱于此,即使能够保留一条性命,但是在布尔萨城乃至整个维利尼耶,自己都将无立锥之地。
不断错误和消极的判断让他意志消沉,自己的学识在这一时刻居然毫无用场,或许就像大将军巴尔塔奥卢以死明节那样,自己可以用一死来换取身后名与家族的存续……
“叔父,快跑啊!”
在混乱之中他听到了小皇帝的声音。这个小子为什么会这样说?他难道忘记了自己教他的守重之道了吗?可是他只是个孩子啊!我是他的老师,理应为他做表率,掩护他和他的子民撤离——但是这样那个帕维亚人不就会完全地控制小皇帝了吗……
对于算计已有所成的乌尔班犯了很多精于算计的人会犯的错误——在关键时刻犹豫不决。奔逃的城民如同洪水一般涌来,拍在了乌尔班的卫队上混乱之中他甚至被急于求生的人扯下了马,小皇帝在他的视线外被卫队尽可能地保护带离。
黑压压的人影和如同巨人的脚掌在他的面前压了下来,整个眼界中瞬间失去了光芒。
枪骑兵从四面八方的狭小街巷里包围了这支队伍,身上坚硬的板甲和半身马铠对于民兵挥来的草叉长柄镰威胁甚微,打在上面的弹丸虽然能够造成淤伤甚至有可能直接击穿,不过对于原本应该发挥的保护已经做到了极致。只是黑火药燃烧升腾的浓烟有所阻碍所有人的视野,他们的攻击方式便由挥砍变为了快速的突刺,马枪刺击之处便能将对方刺倒在地。
包围小皇帝的卫队也遭受了枪骑兵的堵截,向前护卫的轻装骆驼兵在近身搏斗中虽然占有灵活性优势,但是手中的弯刀砍在马背和骑手身上的效果十分薄弱,砍钝的弯刀被锁链甲勾中后无法抽回而失去还手余地被砍倒在地。
面前只有一条路可走,剩余不多人数的卫队选择径直冲过枪骑兵封锁的街道,与小皇帝同乘一匹马的副官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小皇帝免于刀枪的攻击。
在狭窄的街道里骑乘马匹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双方都没有认识到这点。枪骑兵在奔逃的人群中肆意挥刺,随后逐渐转变为刺倒那些看上去有钱的人和驮运的动物,见到人群中几名骑着战马和骆驼赶来的卫队士兵他们立刻迎了上去,在人潮之中进行马上近身搏杀。
就在副官拔出长剑与枪骑兵厮杀,抓住机会握住被盾牌挡偏的刺来的马枪,用力一拉连带着将其一下扯落下马之时突然从一旁的小巷里冲出了另一名枪骑兵。对方见到可以索取天价赎金的皇帝,纵马赶来速度之快撞翻了每个从那里逃亡大道上的城民,挺举起的马枪直奔着这名副官而来,在一个措手不及之中将副官从侧面刺落马下。
就在副官身前一个身位的小皇帝身上溅满了鲜血,被这一股冲击力几乎也要震落坠马,但是身旁一只手伸了出来将他托住,在小皇帝拼尽全力握紧缰绳和挣扎之下终于伏在了马背上避免了坠马被践踏的结局。
见到战利品马上伸出手来的骑手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后失去知觉的冰凉感,那名手持黑曜石剑的少女从小皇帝的马下钻了出来,从下一记挥扫从护肘与肩甲之间斩断了他的手臂,旋即趁着向上的势头再次猛然加力砍向骑手的胸部。
这些为了适应火器使用而设计的带偏射角中部镂空的板甲面对直接的挥砍防护力不是很强,碎裂的板甲碎片与被磨碎的黑曜石薄片在空中飞溅,如同锯片切割开一道口子,在少女异于常人的蛮力之下被直接横扫下马,随她同行的花豹驱走了这匹马。
喘气缓过劲来的少女回头与小皇帝惊魂未定的眼神相视,随后她立刻上前来,一手在地上拖着刀,一手攥住小皇帝身下战马的栓绳,几乎是在用力气扯着这匹受惊不太受控制的马继续向前去,朝着更深处比较安全的小道遁走。
路途上的伤员尸体与城民极大地阻碍了小皇帝的脱险行动,为此少女大声地朝他们喊话,“皇帝!皇帝!”用自己少数会的词语宣告皇帝的存在要求他们让开一条道路,面对那些惊魂未定不做任何表态的人更是会模仿起花豹发出具有威胁性的战吼声,配合上脸部狰狞的表情和花豹上前的威胁所有人都不再敢挡在小皇帝的面前。
不过偏离了方向,对布尔萨城区街道并不熟悉的少女与小皇帝一行在下午的阳光下兜转了许久,在离开了混乱与绝望的人群很久后在城中的某处屋檐下停了下来。
在奔走的过程中即使是马上的小皇帝也在土墙和石砖上被蹭破了身上的精致衣物,在整理自己的头巾,用被扯成一段段的碎步擦掉身上血迹之时小皇帝看向这个救命恩人。
少女正在用路上捡来的蔬菜叶和烟熏肉喂食伤痕累累的雪豹,抚摸它的脑袋捋顺它的胡须逗弄。自己的身上在逃离追击的过程中不知是被农人的草叉还是被追兵一枪刺中了腹部,只是用一条破布将腰下缠绕了起来止血。和花豹一起抬头时她又见到了小皇帝的目光,小皇帝连忙躲开,而来自异邦部落的少女对自己缠胸破损而袒露出一边胸部的情况毫不在意地不做遮羞。
小皇帝累趴在了马背上,这匹战马同样受伤严重,但是仍然喘着粗气不肯倒下。两人因为困倦而默默无言,在夕阳下等待着可能的救援。
结束了,这场混乱。
被战马和人群践踏过一遍,翻身滚进民居马槽里的乌尔班浑身淤伤,现在正坐在一处人家的阁楼里躲避劫掠,有雇佣兵已经闯入了这里,带走财物之时却没有找到隐藏在床板夹层里的乌尔班。
在床板上对着窗户低头沉寂许久的乌尔班强撑着精神到了黄昏十分,现在狼狈不堪孤身一人的他难以想象接下来怎么去面对外人,而外面的情况变成了什么样子也并不知道,只是能够感觉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了攻城时分的那般动荡不安。死一般的寂静啊,一切都没了……
“咻!”
“呼呜——”
一支响箭与狩猎结束时吹响的低沉号角声激起了他的注意,这是属于维利尼耶的另一支有编制的部队靠近集结幸存者的号令。他忍着大腿的淤伤疼痛一瘸一拐地扶墙走下楼梯,从街巷里铺满地的人马尸体中坚强站立,很快一名插着鸟羽的斥候认出了他,立刻上前来照料了乌尔班一番后吹响了和自己带着皇帝撤离皇宫之时一样响的号角。
在其他的斥候引路下“狐狸”吉斯卡尔德的部曲赶到了劫后战场,他走上前来,将奴隶联邦首领的首级抛在乌尔班面前,回头指挥部下处理现场后蹲在了乌尔班身边。
“您的决定并不明智,但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能称之为过错。”他从逃难到自己阵中的难民口中得知了这一事故,表面上是在安慰失利的乌尔班并表示会尽量为他脱罪,而目光却在周围搜寻什么。“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小皇帝安在?”
“我让卫队带他逃走了,如果一切顺利,现在应该在北边的参谋部。”
“那我现在正要往那边去,罗姆帝国的皇帝现在已经失势,我正要去配合城外人等从城中夹击,您现在体力能否前往督战?”
“你去吧,我感觉不行了。”
见到乌尔班郁闷不悦地摆手,“狐狸”狡黠一笑,随后提剑招呼副官带着大部分兵卒跟随,从街道上向着北面以胜利的姿态大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