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城墙上,随风远眺的程仲谋被这一声呼唤拉回了思绪,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那个白袍白甲的年轻人。
程知忠,他五个义子里的大哥,也是他在京军中着力培养的副手。
真不想拉着这样的年轻人一起去死啊!
“义父。”见义父的注意力已经到了自己身上,程知忠汇报道:“对城墙的加固已经完成了,滚石擂木也都准备妥当,只是西南角损坏实在严重,到时候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无妨,我们只要坚守,剩下的交给陛下。”程仲谋看着程知忠,又越过他看向忙碌的士卒们。
这里的五千人,都是为了他甘愿触犯军纪,犯下谋反之罪的士兵。
他从未想过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但还是会有这些年轻人愿意生死相随;在他离开时,尽管有那些人的帮助,但整座京军大营还是选择了用知情不报的沉默为他送行。
这些都是好士兵、好汉子,程仲谋无比希望他们能活下去,能替他见证姬世恢所说的那个光明的未来。
可是,为了那番愿景,总有人要死,程仲谋只能尽量让死的人少一些。
如果情报不出错,那么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整整三万人的军队,其中很可能还有相当数量的武者——西方人管他们叫做“神赐骑士”。
五千对三万,即便有这座几乎只是废墟的老旧关隘作为依托,这也是程仲谋打过最艰难的仗。
“知仁回来了吗?”
五兄弟中年纪最小的程知仁,擅使双刀,在侦查暗杀上的造诣很是优秀。
“刚回来,说西方军明日正午前就到。”
“真是快啊。”程仲谋双手扶着城墙,再次看向远方,这样的行军速度已经说明了他即将面对的这支军队绝不是乌合之众。
虽然有计划泄露的危险,但他已经派出信使将北方的消息送去姬世恢那边,只希望年轻的皇帝能够在收到信息之后尽快做出正确的决断。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这个关隘,也深知在麒麟党和镇西都护府的里应外合之下,皇帝对这个致命的破绽一无所知。
但他不能告诉皇帝,不管是这个关隘,还是镇西都护府的叛变。
麒麟党对大炎上下的渗透在过去的这些年无数次让他心惊,他不能冒险;而且,只有让麒麟党深信他们稳操胜券,才能将决定一切的这步棋,定格在如今的西域大战上。
否则,丧心病狂的敌人很可能会采用那些程仲谋有心无力的计谋,永远断绝姬世恢和他的新政。
新任的那位燕王的到来加速了西域大战的发生,不过这样也好,程仲谋能够以“事急从权”为由仅仅带领亲信前来此处,而不必率领一支完全在麒麟党掌控下的军队。
那位燕王的实力似乎深不可测,希望他能够帮助陛下漂亮地赢下这场战争。
“其他人呢?”
“知孝和知义在城外布置陷阱,知礼在帮助将士们加固城防,他想从附近的山上搬一块巨石来彻底封死城门。”
“嗯,让他们都记得休息,你也是。”程仲谋用力拍了拍程知忠的肩膀,这个初见时只有他腰那么高的孩子,如今已经高出他半个头了。
“过了今夜,可就没时间歇息了。”
“知道了,义父您也要保重身体。”
五兄弟中,也许只有程知忠真正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也只有他懂得义父为了今天的局面究竟作出了多大的牺牲。
忠孝礼义仁,从他懂得兄弟五人的名字都是什么意思开始,程知忠其实就已经明白了义父的真心,也明白为了这真心,义父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他怕吗?当然不怕。
没有义父收养,二十年前他就饿死在洛安的小巷子里了。
家中的田地被当地豪族强占,爹娘被财主的债逼死,姐姐被掳走卖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