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看时,站在面前是对二十岁左右年轻夫妇,男的虽身高树大,一张娃娃似圆脸,两只大眼,还显出几分孩子气。穿着虽朴素,却干练、利落。女的中等个儿,短短剪发,白中透红的脸,一双杏儿眼,都怔怔看着对方,感到有些面熟,似曾相识,又一时想不出在哪儿谋面。
张军恍然所悟,上去握住志远的手,神秘兴奋地:“怎么,凌大夫,不认识了?”
芹芳也善意地笑着:“真是贵人多忘事,几年不见,就忘记我给你买彰州城烧饼吃?”
志远猛然省悟:“二位原是彰州那两位地下工作者?”
“地下工作谈不上,不过和敌人周旋了几年。”张军说着:“这叫石头不转磨转,终又见面了。我还曾和芹芳说,啥时抽空去汇江,拜访下你这位大学者,给我父亲和乡亲们调治调治,没想,不请自到,来的可是时候。”
一:因举贤,志远埋隐患 探水源,肖冰进深山 3
志远终于证实埋在心里疑团,那惊心动魄一幕,立时在眼前浮起……
当时,他被敌人作为重要“诱饵”,单独压在个牢房里,自与岳萍、肖冰去信后,视死如归。当得知淑菲还在人世,并未遭害,欣喜之余,两人恩恩怨怨十几年往事,一幕幕在脑际浮起,再不能寐,求生欲望,强烈震撼着他的心,觉得太对不起淑菲和同志们忠言,受毕哲峰离间奸计,一足失成千古恨,踏入陷阱,成笼中之鸟,连向淑菲和同志们赎罪机遇都没有。抱定宁可一死,决不再给淑菲丢脸,做好大义凛然赴刑场心理准备,要死得磊落,死得有骨气,以此报答淑菲和同志们一片真情。一天,正闷闷不乐等着死神降临,牢门打开,进来两个黑狗子:“谁叫凌志远,出来。”
他清楚,厄运降临,心里说,淑菲啊,小妹,对不起了,相聚之日,只有来生,愿多保重。用仇恨目光瞟了来人一眼,不屑而平静地:“我就是。”
其中一个说:“带走!”两人不说三四,架着他拖到门外汽车上,疾驰而去。
不久,后面突然响起凄厉警笛声,远远有几辆警车追来,那人说声不好,对开车的:“我和凌先生下车,躲到那个杂货铺,你引开敌人。”
开车的说了声好,车减了下速,那人拉他跳车向个背巷跑去,回头看时,几辆警车鬼哭狼嗥般追去,他一头雾水,凭直觉告诉他,另有隐情,没容多想,便被这人拉着左转右拐,躲开小巷中挤抗行人,冲进一间杂货铺,迅速把他拉到阁楼上,喘了口气,才向他讲明事情原尾……
这人就是张军。与还未成婚的妻子芹芳,以开杂货铺为名,在彰州做地下工作,昨天,接上级指示,彰州解放在即,敌人今天要对他下毒手,要张军和打入敌警察中我一位同志,火速营救。两人连夜策划,那人平时已留心取得敌警察局公函,给张军找了身匪警服,趁其不备,两人一早驾车先行一步,狱卒看后,又认识那位警察,便放了行。
不想他们刚走,敌匪逮人的车至。一听,情知有诈,见车未远,调头追赶,多亏张军来了个金蝉脱壳,那位同志为打乱敌人阵脚,给张军脱身时间,来了个急刹车,与紧追而至冲上来警车连环相撞起火,敌人虽损失惨重,这位同志也因此牺牲。
敌人全城*搜捕,为不引起敌人注意,张军另躲它处,芹芳常是买两个烧饼,提一壶开水送上阁楼,直至彰州解放……
怪不得面熟,似曾相识,终从不堪回首那一幕省悟过来,忙扑上去抱住张军,泣不成声:“同志,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有……”
张军忙安慰他:“凌大夫,切莫这样说,是组织安排,今日相逢,也是缘份”,话锋一转:“淑菲同志还好,你俩的事?”
志远从悲愤中回过神来;“她在小燕妈家,孩子都三岁了。”把他们这次使命向张军夫妇简要说了下。
张军高兴得手舞足蹈:“太好了,现在农村最头疼的,一是靠天等雨,二是缺医少药,这两件事不再拖后腿,可就步入建设社会主义快车道。”
由于张叔病情和该村及周边村庄疟疾肆越,志远铁心留下一段时间,给他们治愈后再返汇江。
淑菲不知是欣慰还是心痛,爱怜地:“这才是我的志远,不过,你可要受苦了。”
志远脸一红,不无悔意地:“请让我用行动补回往日过错吧。”
淑菲心头一热,不自觉地紧紧依偎在他身旁,久久地、久久地,这无声鼓励,给了他勇挑重担的力量。
淑菲带人走后,志远对患有疟疾的人家,逐户逐人做解释工作:去野外饿着肚子躲,是讹传,会使病情加重,每天上门诊治,乃至亲自喂药,终使乡亲们去掉陋习。尽管张军夫妇精心给他安排了房间,农村条件毕竟有限,夜里,可谓坦克碰撞(跳蚤),空中飞机轰鸣(蚊子),虽粗茶淡饭,吃得有滋有味,感动得个张老汉满眼噙泪:“凌医生,几年不见,你、你真变得使我不敢相信,和老百姓这样贴心。”
志远既惭愧又激动:“大叔,这是我份内之事,要相信,共产党既能推翻压在身上三座大山,也一定会使人民富裕起来。”
“说得好,孩子。”张老汉不觉与志远距离拉近了,满是老茧的手,紧紧拉着志远:“能有你们这样的人,老百姓有盼头了。”
在治疗期间,志远想,我能在一时,不能在这里一世,杯水车薪,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丢下他们不管不顾,于心不忍,院里工作堆积如山,他想着,如能把粗通文墨和稍有医学知识的人组织起来,办个学习班,借机培训一段时间,大病虽治不了,小灾小难,也减轻乡亲奔波之苦,再挑些学有所长到医学院和汇江医院作短期培训,临床实习,这一带乡亲看病难便得到缓解。他的想法一出唇,张军全力支持,立马挑选了二十几个人,他自编教材讲授,带他们亲临病人家庭边治疗,边讲解,不长时间,一些人就脱颖而出。
当周边村民解除疟疾之痛,医院急通知他回去之际,对这批学员中一些佼佼者半途而废深感惋惜,在张军力促下,写了份报告,让淑菲、李承斌呈报院领导,能批准他带几名学员,进医学院和医院作短期培训实习,缓解这里乡亲看病难问题。报告中特别提到,学员中有个叫李楠的小青年,懂药理,悟性高,稍加培养,是块好料,但出身富农,虽张军区长力荐说此人虽系富农子弟,解放时年纪尚小,幼年多跟他当医生的爷爷在一起,聪慧过人,耳濡目染,不知不觉成了半个医生,如再系统学下理论知识,在卫生所还可挑大梁,荫泽乡里。
此事,不敢作主,请院领导决定。
淑菲、李承斌给院长周正如实作了汇报。
周正虽显学者风度,从不以领导自居,以为人耿直、医术高超著称。他一听,“救死扶伤,是医生天职,一个富农子弟,也是我国公民,既有这方面天赋,有啥理由剥夺他为人民服务权利?此事我与刁书记谈下,不能人为地制造对立面,更何况,当地政府鼎力举荐。”
院党委书记刁锋与周正年纪相仿,一张白胖的脸,总带几分暮气,低矮个头,加上过早发福的肚子,给人看似有点横截面积大于身长的失调。遇事爱顺水推舟,不吐句囫囵话,笑笑说:“周院长啊,这点小事,你作主就是了。”
志远一接到通知,带着包括李楠在内几名学员,与张军父子及村民恋恋而别。回到院里,众人看时,已是蓬头垢面,脸瘦黑粗糙,衣服褴褛,脚上的鞋前边大张蛤蟆嘴,犹似赤脚大仙。
淑菲无限疼爱地埋怨道:“也不先回家换身衣服,看这德行,身上也带着钱,自己买都不会?”
志远略显羞涩,解释道:“去时没考虑这么长时间,带着几名学员,我咋好扔下他们先回家?至于钱,让几个学员买了些简单看病器械,乡亲们小灾小难,也方便些,已是身无分文了。”说到这里,不无感慨地:“这次遇到当年在彰州从虎口冒着生命营救出我的张军夫妇,二位已是小山镇区长和妇联主任,当他两引到为救我牺牲了的同志墓地时,心里有无名悲愤与自责,一切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