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跳,如录象般,深深印在岳萍脑海里,连她也说不清是咋回事儿。
接着,有重返前线讲话的,有伤员讲话的,发言过后,便轮着文娱节目。
通讯员小冯找到刘栋耳语说:“要他去市里参加紧急会议。”
刘栋和林飞握手告别,恋恋离去,为了让小冯看节目,把他留下了。
陈寿延想站起来送行,“今天晚上你……?”
刘栋把他按下:“看时间吧,天早,就赶回来。”
陈寿延的死鱼眼愣了片刻,猪肝脸一阵抽搐,阴谋,在心里萌生。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三 夜半枪声 13
文娱晚会,先演了几个小节目,便该岳萍他们登场了。特意选了个在解放区最流行的“姑嫂争送郎参军”小调,岳萍、淑菲演姑嫂俩,华兰、秋菊演配角。
第一场,便博得台下雷鸣般掌声。岳萍充分发挥了她在文工团的功底,平时稳重的举止一反不见了,在台上身轻似蜻蜓点水,敏捷如飞蝶穿花,舞起来体轻似鸟,唱腔委婉如琴,演得有声有色,感情逼真动人。淑菲唱腔柔和,声音圆润,听了肖冰那段介绍和张伟重返前线时兴奋劲儿,深受启发,演着演着,便进入角色,喜怒衷乐,尤为分明。那明眸皓齿的容貌,已够吸引人,加上柔弱无骨的腰,会说话的手,翩若惊鸿的动作,深邃含蓄的表情,和岳萍配合得天衣无缝,她们的歌身倩影,使台下发出阵阵喝彩。
会上,刘栋听了关于目前形势的紧急报告,反动派以优势兵力疯狂进攻我各解放区,各地军民正艰苦迎战。为了战略上的需要,我不得不暂时放弃一些城市,集中兵力歼灭敌人有生力量。
向彰州挺进的我军,将开赴别处。
现在,敌人更加猖獗。已获悉,放进汇江一股匪特,破坏治安,扰乱人心。市里几处已造成爆炸流血事件。彰州匪军,大有进犯汇江之势。市领导最后强调:其任务是保住汇江,拖住彰州匪军,使他欲攻必败,欲走不能,要求各部门稳定秩序,全力支前。
散会时,夜已深。
天既晚,又在郊外,市领导怕路上不安全,要他明早再走。刘栋深感局势严竣,使乘末班车出城。
岳萍她们演出结束后,另一个节目又开始了。她们无心再看,秋菊爱热闹,不忍离去,三人走出礼堂,见刘栋未归,心里不踏实,岳萍要了个电话,会已散,便和淑菲、华兰边说边走出院门,去迎接刘栋。
阴惨惨的云天,寒风刺骨,道旁枯枝败叶,席地而起,远望沁芳湖畔,似尘似雾,迷迷朦朦,北国初冬的寒夜,寂寞而又冰凉。三人正走间,从沁芳湖方向突然传来两声枪响,不由一惊,三人没命地朝前冲去。
刘栋下车后,心急如焚,不一刻就登上沁芳湖坝。清淡的冷光从路旁林间洒过来,月色幽光中,园林幽幽,花木凋谢,腐叶满地,随着尖厉的西北风,无力地摇晃着,发出单调的“吱吱”声,远处,偶有昏鸟哀鸣。举目四顾,大地一片沉寂。沁芳湖面,飘浮着几片烂舢板,湖边涌着一岭岭被风吹进水里的杂草枯叶。岸上几条供游人坐的水泥靠椅,不知啥时候早被掀翻在地……一切显得破败而又零乱。
啥时抽出手来,也该修整一下。他想着,忽听不远处发出异样的响动,寻声望去,有个黑影一闪隐到林后,凭他的阅历和经验,下意识地往棵大树后急闪,就在此时,两梭子弹擦身而过,忙去掏枪,才想起从礼堂径往市里,没带在身上。正想法对付,见又跑来三个黑影,摸到两块石头,准备格斗,却听来人大喊:“捉特务啊……!”
是岳萍、淑菲的声音!
刘栋忙喊了声“卧倒。”急把身子移了个方向,岳萍她们不听,一见刘栋,齐朝他扑来。
刘栋怕目标大,出危险,说了声“散开”,用力把她们按倒,转身回望时,黑影不见了。
此事,刘栋本不想声张,却风风雨雨,不胫而走。
谁传出去的?是敌人有意扩大事态,扰乱人心?因战局吃紧,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无暇顾及。刘栋让田光派人加强警戒的同时,要他们提高警惕,注意人员往来动向。
四 不速之客 14
落雪了。
北风怒吼,雪花随着狂风在空中盘旋、呼啸,大地茫茫一片。
汇江城象被这场大雪掩埋了,显得寂寞、清冷,失去了往日的欢闹与繁华。
人们的心情和脸色,尤如灰蒙蒙的云天,惶恐、凄苦、紧张、不安。
自我向西挺进的部队作战略转移后,彰州一带的匪军,象秋后的兔子——又撒起欢来,不断外出骚扰,扬言要回汇江过年。几次流窜,虽被我留下的部分兵力配合地方武装击退,使战争成胶着状。由于敌特扇动、破坏,还乡团反攻倒算,加上这儿刚解放,人心惶惶,听风是雨,真如六月云天,一日数变,谣言纷起,风声鹤唳。城里气氛象凝固了,人心就象上足了劲的弦,崩得紧紧的。店铺吃透了匪军溃逃时浩劫一空的苦头,只顾藏东西,有时连市面也不敢开,夜里警报一响,全城停电,给人的心头笼罩上一层阴影。
周末,华兰回了趟家,见谣言四起,人云亦云,担心院里伤员,一早便冒雪离家。走到街上,见人们象惊弓之鸟,来去匆匆,有的拖儿带女,有的转移东西,满街满巷,乱作一团。华兰有些茫然,“难道真的……?”正在纳闷,见一个中学时代的校友举家出城,她一把拉住问:“你们这是干啥的?”
那同学的大人惊慌凄苦地:“听说遭殃军要打过来……”
华兰气忿地:“这是特务造谣,你们就相信?他百辈子也甭想再回来。”
那同学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这冰天雪地,那儿是个窝?才巴望过几天安生日子,谁知……”一屁股坐到雪地里不走了。
华兰好说歹说,把他们劝回家,忙乘车向院里赶去。
她紧走快赶,下沁芳湖坝,离院门不远,因急急赶路,头上已是热气腾腾。把塑料雨帽往脑后拎了拎,用手摸了把散乱在前额上的刘海,热气凝成了冰粒,扑扑踏踏掉下来。“这死老天。”正要把雨帽往下拉,风雪中,从院门走出个人来,披着玻璃雨衣,匆匆走着,鬼头鬼脑地四处张望了阵,扎身向东朝中山路方向走去。
“这人是谁?为啥惊慌失措?”想起刘栋要他们注意人员动向。鬼鬼祟祟,不像看病之人。心里一滴咕,紧赶几步,斜插过去。距离拉近了,那人把风雨帽拉得扣住半个脸,看不清楚。那走路姿式,园滚滚的身架,似曾相识。为弄清楚,飞步截到那人前面,正要辨认,那人却开了腔:“啊,是华兰?!大冷的天上哪儿去?”那人把三角风雨帽往上一挺,满脸堆笑地看着她,讨好地站在那儿。
抬眼望时,华兰身子不由打了个冷颤。这人三十余岁,秃顶炸脑,膘满肉肥,活象一篓油,虚胖囊囊的脸上,长个小咀儿,就象装满谷糠的麻袋上老鼠咬开个窟窿,眼和鼻子全塌到低凹处,显得既小又圆。满脸堆着庸俗的笑,浑身散发出臭人的气。是城里得利商号老板胡森,还是去年她跟毕哲峰在舞厅认识的。一想起那些庸俗的往事,脸火烧火燎。咋倒了百辈子霉,碰上这个丧门星。随应酬道:“胡老板,大冷的天,冒雪出城,一定有要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