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平直八年初,夏雨初至
一衣衫破烂却也还算整洁的老道从村口走进来,走家串巷的吆喝着神仙一卦,不灵不要钱,这老道,常年游历在这里,而且卦也是很准的,价格也便宜,只要三个大钱儿就可以和他问上一卦,因此家里有个大事小情的,他们也都会找着老道算一下的。
因此,噩梦醒来的老妇人在早晨起来,就一直在等着,老道刚刚走到他们家门口儿的时候,老婆子叫住了那老道:“周大师,给我们家算一卦。”
把人请进家,李老婆子摆上了一盆子新鲜炒来的花生葵花籽儿。
老道对着老妇人稽首:“信者想要问什么。”
“我夫妻二人,无子无女,想问先生一个身后之事。”
“为何要问这个。”
“大师,实不相瞒,老婆子被噩梦吓醒,醒后便一直心绪难平,故而一直在等大师过来。”
“什么梦。”
“老妇人的家里摆上了两口沁血的红棺材,九根白色的蜡烛排成一排在燃烧着,一个青色的大碗放着一碗黄土,插着三根香,香却是灭掉的,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棺材盖子被打开了,里面是我老头子和一个黑漆漆的人躺在里面。然后棺材被盖上了,最后就是深深地黑,深深地,走不出来的黑,一直到鸡鸣声传来,我才被我们家老头子给我叫醒的。”
老道从听见梦境之后,他的神情就不对,人看着老太太和老头儿的面庞,已经看不清了,这样的面向只有是没有未来的人才能有的,换个说法就是,将死之人。
老道怀里摸出来几枚红线串着的几枚铜钱,解开红线,把铜钱放进了一鲜绿的龟壳里面:“信者对着铜钱吹一口气。”
气落,龟壳便已经裂开一道
老道动作一僵,却也还是继续的算起来,看着那几枚落在桌子上的铜钱:“信者,老道我说话直,要不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老道此次不收信者的卦钱,但请信者听老道一言。”老道粗糙的手摸着龟壳上的裂纹,这可是跟了他几十年的龟壳,如今就这么裂开了。
“老神仙请讲。”
“鲜血染棺,寓为冤死,棺内,尔夫妻二人,此更为不吉,九根白蜡烛排成一排燃烧,意味着是有去而无回,碗内黄土插香,实为祭拜,然香没有点燃,更是不吉利,香火明亮是吉,暗则凶。你这香不着,为是大凶之最。还有刚刚,想必是两位也看到了吧,这颗龟壳也炸了纹,龟壳这三格为天地人,周边十格为十天干,底部十二格则为十二地支,合起来就是八卦的三才,天干地支相对应,而这一道裂纹,恰好就炸裂在了天地人三才,而裂纹的两头又恰好连着死卦。”
听着老道的话,老两口脸色惨白,老婆子更是直接的跪在了地上:“大师,大师,求您给我夫妻一个救命的招数吧,我夫妻二人虽无后人,却也才五十来岁啊。”
老道探口气,把自己面前的清水递给了老汉:“来写一个字儿吧。”
老汉叫李老根,他会写的字儿也不多,在听见了老道的话之后,手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根字。
这个根,写的很畸形,老道看了好久之后,人无奈的探口气:“李老汉,收拾一下家里的值钱的物件儿,赶紧的离开吧。你这个字儿,断了根或许才能有根,离开或许就是老天爷给你留的最后一条出路。”
老道的神情很是复杂,看一眼呆住的老两口,他慢慢的收拾起来龟壳和五枚铜钱,细致的用红线绳给拴起来,向着外面走,迈出李家大门,伸手挡住那刺眼的阳光。
“江山社稷,皆不如仙丹一颗,何止是荒唐,天子无福民遭难。天子无福民遭难。天子无福民遭难。”
大喊了三声,老道直接的向着那不似往年苍翠的黑岭子老山上走了上去。
好一会儿,老婆子才反应过来:“老头子,咱们还没给算卦的大子儿呢。”
李老汉摇摇头:“不用给了,老道临走前已经说过了,他算卦,有三不收,一不收苦难钱,二不收恶钱,三不收死人钱。”
死人钱,死人钱。
李老婆子仿若是天都塌了。
但是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来,甚至在秋收的时候,比往年还多一点儿。但是那老道,却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后来还听说老道进了那号称进去就出不来的黑岭子老山里面去了,老两口只能无奈的探口气。
卦不准就不准吧,怎么还上了那老山呢,那里面满是猛兽,会死人的。
只是这一卦,和老道的那句天子无福民遭难,却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入了李老汉的心里。
从九年初开始,雨水就逐渐的少了。可是那个时候,谁都没有在意,一直到干旱彻底的打垮了他们的生活。
李老汉去了,这个小人物,和之前死的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不,应要是说区别的话,还是有的,以前的去的人,还有人给收敛,李老汉就送走了不少村里的人,而他,就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被人收敛的命了。
如果没有,这间屋子便也是他们的阴宅了,活着的时候是阳宅,死了,就是他们的阴宅。
“老婆子啊,那老道说天子无福民遭难,是不是天子无福咱不知道,但这老百姓的苦难啊我知道了。今年一年,颗粒无收,饿死的遍地是骸骨,如今你也去了一七,我……”
这个老人,用轻到不能听清的话语,说着最痛,最绝望的话:“老婆子啊,你等等我,在奈何桥旁边儿等等我,就算是到了地下也要和阎王爷告一状。”
李老汉紧紧拉着老伴儿手的手松开了。李老汉靠在墙壁上枯瘦的身子也摔在了炕上,绝了呼吸。
又是一对儿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