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岁月,那美人,那人间,那缱倦缠绵,那云卷云舒那日出日落,那繁衍生息那爱恨情仇,那战火连天相互屠戮,那一点念想,那刻骨铭心的记忆,无时无刻不梦萦魂牵,都会在某一天或化一声叹息,或化一抹浅笑,或化一口气,咕嘟咕嘟吞咽,却咽不下。
越王允常就咽不下这口气,因为他被吴王阖闾称作“隔壁土越那锅灶打在脚背上的”。
越国一点都不“土”,越王允常是大禹后裔。禹建大夏,后葬于会稽山。大禹以下六世得帝少康。少康恐禹陵祭之绝祀,乃封其庶子于越地,号曰“无余”,人称“越侯”。
越侯无余受封,来到东南蛮荒之地,与百姓一起在山间居住,开荒造田,围着大禹陵周边耕种狩猎,努力补给宗庙祭祀之费。无余生性随和,没有自己独立的宫殿,越侯传了三十多代,这个与百姓同居的习惯传了下来,直到允常的父亲夫谭。
越国是真的“土”。越国的土,土在国君世代住着草房,开伙的锅灶打在脚背上,随时随地都能埋锅造饭,开荒拓土,居无定所,随时都可能搬家,没有自己的城邦。
而隔壁吴国则不同,都城经过历年整修,城墙有三人高,墙基厚五十步,蔚为壮观易守难攻,吴国有十足的底气骂越国土气。吴王阖闾的宫殿鳞次栉比气势雄浑,他有十足的底气骂允常土气。
允常觉得自己不能再土下去,他要建立自己的城邦,他要为越国营建一座都城,他要为越国带来光环,他要为自己带来光环。越国三十多代的经营积蓄,足以支撑允常的雄心壮志,不日雄城建成,建于诸山之间,暨有水系纵横,乃取“诸山暨水”之意,取名“诸暨城”,气势丝毫不输吴国的新姑苏城。
允常一时豪气干云,改“越侯”而自称“大王”,修书一封,派人告知阖闾:“请叫我越王。”阖闾接书,笑得上气接不住下气,好不容易才忍下来,笑着说:“到底改不掉土啊。”
这日允常雄心勃勃,一把牵了儿子勾践,喊道:“走,去看看父王修建的雄城。”
勾践高兴地喊:“好啊。”一手递了一块东西给允常,亲热地说:“父王吃糖。”
允常接了一皱眉,禁不住拿到鼻子底下一闻,一股臭味扑鼻而来,忙不迭扔了无奈说道:“儿啊,这不是糖,这是一块鸡屎,你怎么分不清糖和鸡屎呢?”
小勾践挠了挠头,抹了一把鼻涕傻乎乎说道:“父王,适才我看地上这一块,和常吃的糖无异,故而怕浪费捡了起来。”
允常鼻子一酸,拿袖子拭了一把眼泪,慈爱地说:“儿啊,我们是大禹后裔,在越地含辛茹苦三十余代,自律甚严,国君都以苦为荣,的确是委屈儿了。”
勾践的鼻子也酸了哭着说:“是孩儿不是。孩儿终究不够勤勉,连鸡屎和糖都还不能分清。”
允常忙把勾践抱起来亲了亲说:“毕竟孩儿还小,年长了这些自然不会再错。但治国之道,比糖与鸡屎更难分清。父王闻齐国有一座学府,在禝门之下,号为禝门学府,天下群贤毕集,内中饱学之士,被称为禝门先生,老聃孔丘皆会于此。齐国与我们是盟国,父王准备让你去齐国游学,一来增长阅历,二来也能结交天下英雄,孩儿意下如何?”
勾践连连点头,待他抬起头来,目光所至,阳光洒在诸暨城高大的城墙上,斑驳一如越国过去散碎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