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有关白家村干部的那篇文章呢?”主持人两天前访问过高兴,她告诉了他,这篇文章经过了许多删减修改后就将发表。
“那东西后来是别人写的。”
“能不能就它多说几句?”
“高兴说我在处理这个题材上,没法跳出我农民出身的格局,还说我太庸俗滥情。所以她差不多把它重写了。所以那是她的东西。”
主持人笑了。董丹——一个诚实的宴会虫。
“我知道你还想写的一篇东西,关于一个女孩子的姐姐被处死刑。你跟她是情人吗?”
“不是。”
主持人笑了笑。这只虫原来并不完全诚实。
“我有可靠证据,你们确实是情侣。”
他也访问了老十,她说她从不认识一个叫董丹的人,可他最终还是让她承认了与董丹的关系。
董丹说:“她喜欢的是那个记者董丹,又不是宴会虫董丹。”
主持人觉得他的解释很聪明。“你有没有为她写任何东西?”他问。
“我告诉她我屁也不会写。”
“这不是实话。”
“跟她分手以后,我想过要为她写那篇稿子。”
“那又为什么呢?”
“不知道。”
“这么说吧,关于白家村那篇报导,是你帮高兴打了底,所以你也该得点儿分数。”
董丹点了点头。主持人看出来他又想说什么却咽了回去。高兴说那报导许多报刊都不愿意登,最后是因为一位重要人物的介入才面世的。她不想泄露这个人的姓名,但是主持人早已猜出来,一定通过了陈洋的关系。
“其实你上诉很有希望。你毕竟发表过文章,尽管登在不起眼的刊物上,但你仍然可以辩称自己是一位自由撰稿记者。你会聘律师吗?”
“你觉着我聘得起吗?”
“找一个不太贵的。高兴说她有律师朋友,收费可以看情形而定。说不定你出去以后还真成了一个记者。”
董丹再度笑了笑。主持人现在已经熟悉,董丹微笑代表的是不同意。他已经对他的微笑不耐烦。看来要让董丹开口说出实情十分困难。
“你从来不想成为记者?”
“刚开始的时候想,后来就不想了。”
“为什么?”
“太费劲。”
“你是指要去帮那些假药宣传什么的?还是说,为了登文章,你老得找一些权势人物帮你?”
“不是找,是求。”
高兴告诉主持人,那个重要人物甚至连报导看都没看就决定帮他,这让董丹颇为沮丧。他根本不必读他的文章,他根本无所谓他怎么写的。他不过就漫不经心地伸手对着某份报纸一指,事情就办成了,虽然在最后的版本中一些句子还是被删掉了。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你并不晓得在这个国家里,想要报导一些真相竟有这么困难?”
“是没想到。我从前以为,如果别人说的你都不相信,报纸说的总可以相信吧。他们总是报导真相的。”
主持人注意到这只宴会虫在回答刚才的问题时偷偷打了一个呵欠。昨晚他一定没睡什么觉。彻夜的审问对这只虫来说,一定很难熬。
“我过去以为,那些记者每天吃得跟皇上似的,是最走运的一帮孙子。我第一次去参加酒宴,我就不停地吃,吃得我都喘不上气来了。所以我心里想,如果能天天吃到这样的东西,叫我干嘛都值。别说让我假冒记者,叫我假冒一只狗都行。那些菜——简直没法说!”
主持人看见董丹微微抬着头,眼光投向他身后的某一点,落在墙上红色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字迹上。董丹此刻的眼睛是少年人的,放纵于浪漫梦想与冒险。这是一只充满热情的宴会虫。有人竟然对食物能狂爱至此,令主持人顿生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