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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第1页)

少,可对自己的几次行为实在称不上是谦谦君子。既然你不是君子,那我也不必枉做君子。齐乐也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方才已打定主意,既然你对我怀疑再三,想让我难堪,便莫要嫌我恶意报复了。有些为难似的说道:“我是学过一些功夫,可都是情势所迫,跟人胡乱学的三招两式。我知道没经过师傅同意就学他人招式不太好,也知我在外性子顽劣惹师傅生气……”她故意这般,偏先不说师傅是谁,说到这,忽然去拉住陈近南衣袖,眼红红地说:“师傅,我知道错了!你不要不认我了,我保证以后会乖乖听话,好好练功!”说着说着,竟还抹起了眼泪,“师傅,你走的这段时间,我好想你,我都想明白了,你对我严格要求都是为我好……”这一下陈近南脸色有些变了,看了看一旁也是大吃一惊的关安基等四人,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竟把他四人支了出去。

关安基等四人都退了出房去,反手带上了门。陈近南道:“齐兄弟,这时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吧。齐乐瞅了瞅陈近南,见他似乎并未生气,便看着他,嘿嘿一笑:“师傅,你实在英气逼人,在你面前,我只觉说谎十分辛苦。”陈近南是聪明人,齐乐也不直接表达她对于陈近南的不满,点到即止。

齐乐的回答让陈近南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只得点点头道:“好,你便捡你想说的说。”对于陈近南的回复齐乐很是满意,于是对陈近南的印象分又往回加了一点点,何况一直说谎也确实很累,她便捡些陈近南能听懂的说与他听。听齐乐说完后,陈近南也是有惊有喜,他拉过她右手在她腕上一搭,不由得吁了口长气,微笑道:“好极,好极!我心中正有个难题,好久拿不定主意,原来小兄……你果然不是给净了身,做了太监!”左手在桌上轻轻拍道:“我天地会中也并非无女子,定当如此!尹兄弟后继有人,青木堂有主儿了。”齐乐见他神色欢愉,似是解开了心中一件极为难的事,也不禁代他高兴。

陈近南负着双手,在室内走来走去,自言自语:“我天地会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前人从所未行的事。万事开创在我,骇人听闻,物议沸然,又何足论?”他文绉绉的说话,齐乐只觉好玩。又听陈近南忽然道:“那海大富教你的武功,不论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你试演给我瞧瞧。” 眼见无可推托,齐乐说道:“是他教的,可不关我事,如果太可笑,你骂他好了。”陈近南微笑道:“放手练好了,不用担心!”

齐乐于是拉开架式,将海大富所教的小半套“大慈大悲千叶手”使了一遍,其中有些忘了,有些也还记得。陈近南凝神观看,待齐乐使完后,点了点头,道:“从你出手中看来,似乎你还学过少林寺的一些擒拿手,是不是?”“只学过一些,是用来和小皇帝打架的。”于是将“大擒拿手”中一些招式也演了一遍。陈近南微微而笑,说道:“不错!”齐乐道:“我早知你见了要笑。”陈近南微笑道:“不是笑你!我见了心中喜欢,觉得你记性、悟性都不错,是个可造之材。那一招‘白马翻蹄’,海大富故意教错了,但你转到‘鲤鱼托鳃’之时,能自行略加变化,并不拘泥于死招,那好得很!”

齐乐灵机一动,寻思:“陈近南的武功似乎比海大富又高得多,不说教不教武功,只要他能给我解了之前海大富给我下的毒就可以了!”斜头向他瞧去,便在这时,陈近南缓缓的道:“你可知我们天地会是干什么的?”齐乐道:“天地会反清复明,帮汉人,杀鞑子。”陈近南点头道:“正是!你愿不愿意入我天地会做兄弟?”

齐乐好半天没回答,忽然道:“我中过海大富的毒,至今未解。”陈近南看向她,示意她说下去。“若是我不入天地会,你是否还愿意替我解毒?”闻言,陈近南愣了一愣,道:“竟有此事。你于我天地会有大功劳,无论你是否入会,我都可替你化去身上所中之毒。”“好,有你这句便够了。”齐乐见天地会众大多如一盘散沙,加上无论是历史上也好,小说中也好,反清复明也都是悲剧一桩,她并不想搅和进去。只是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忽然道:“你现在便帮我解毒如何?”陈近南竟无半分考虑,道:“好。”言出必行,马上便出手解了齐乐剩下的余毒。解完毒齐乐坐在地上不起,也不看向陈近南,道:“你可知天地会如今看上去形势大好,但内里却如一盘散沙?”这话说得陈近南变了变脸色,过得半晌道:“此话怎讲?”“……”齐乐心中也是矛盾,其实虽说陈近南的一些行为齐乐不是那么喜欢,可她其实还是有几分尊敬他的。犹豫再三,齐乐将在尹香主堂前发生之事尽都告诉了陈近南,只听得陈近南脸色也是难看。最后齐乐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不否认天地会所为是反清复明。可跟先生你这般,出于民族大义而为者又有几人?”齐乐话未说完,只见陈近南木着脸左手一探,擦的一声响,将桌子角儿抓了一块下来。齐乐见状,便看着陈近南,不再言语。良久,陈近南才叹道:“永华失态了,请继续罢。”齐乐点点头,接着说道:“权力使人腐化,特别是对心志不坚之人。下面的人尚且如此,上面掌大权之人……”见陈近南手中发力,先前抓下的桌子角已成木屑纷纷而下,齐乐自然噤了声,点到即止。看陈近南的脸色,怕是已想到郑家那边的王位之争。

“唉。”人生嘛,一生中可能总要疯狂几次吧。齐乐长叹一声,道:“加我入会罢。”闻言,陈近南愣了愣,嗫嚅道:“听你方才所言,我原道你不会入会……”齐乐笑了笑,道:“我不入会,你又怎让我当那青木堂香主。”“原来你已知我心中所想。”“我还知道你看上的是我在宫中身份,是也不是?”“……本是如此。但现下却是因为你的确是个人才。”“好,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不介意你们是否利用我的身份。我既入会,自然会为天地会效力,只是我有话要说在前面。”说着齐乐看向陈近南,陈近南颔首,道:“但说无妨。”“我不会对康熙动手,你们也不能逼我加害于他。”陈近南思虑片刻,道:“不知是何理由?”聪明人就是好打交道,齐乐竖起三指道:“其一,皇室子弟众多,除了一个康熙,后面陆续有来,杀康熙,没有意义。其二,说句你不喜的话。明也好,清也罢,天下百姓,皆是无辜。咱们有心反清复明,自也有人只求生存,不在乎明清。现下康熙轻徭薄役,有心善待天下百姓,若换上个更糟的,受罪的还是百姓。”果真这话说完,陈近南似有丝丝不快,但也没做辩驳,又听齐乐说的是“咱们”,自是已将自己看成自己这边一伙,这点却是有些高兴,便不再纠结,示意齐乐说完最后一条。“最后这第三……倒是我出于私心。我与他私交甚好,要说视他如弟弟也不为过,是以我不忍,也不愿。”“……好。”陈近南权衡后算是与齐乐达成了私下协议。

齐乐入会这事算是定下了,陈近南大为高兴,催着齐乐一起出去与众位弟兄说。见陈近南真诚待己,齐乐忍不住道:“陈先生,你功高震主……我确有几分敬佩于你,不愿见你有不测……”听罢陈近南身上明显一颤,默不作声。半晌后,转身向齐乐凝视片刻,道:“你愿不愿拜我为师?”齐乐也凝视了陈近南片刻,笑了笑,拜倒在地,口称:“师傅!”陈近南这次不再相扶,由她磕了三个头,道:“够了!”。

陈近南道:“我姓陈,名近南。这‘陈近南’三字,是江湖上所用。你今日既拜我为师,须得知道为师的真名。我真名叫作陈永华,永远的永,中华之华。”说到自己真名时,压低了声音。人如其名,齐乐点点头,道:“徒弟牢记心中,不敢泄漏。”陈近南又向她端详半晌,缓缓说道:“你是我的第四个徒儿,说不定便是我的关门北子,天地会事务繁重,我没功夫再收弟子。你的三个师兄,两个在鞑子交战阵亡,一个死于国姓爷光复台湾之役,都是为国捐躯的大好男儿……”絮絮叨叨又说教不少,方才携了齐乐去到大厅。

大厅上本来坐着二十来人,一见总舵主进来,登时肃立。陈近南点了点头,走到上首的第二张椅上坐下。齐乐见居中中张椅子空着,在师傅之上还空着一张椅子,心下了然,那张应当是留给郑王府的。

陈近南道:“众位兄弟,昔日我有一小徒,性子顽劣,不服管教,我曾将她逐出门墙。而今她已知悔改过,今日我将她重新收回门下。”向齐乐一指,道:“就是她!”先前齐乐作怪,说自己是陈近南弟子,现下陈近南顺势替她圆了回来,也算是卖她个人情。

众人一齐上前,抱拳躬身,说道:“恭喜总舵主。”又向齐乐拱手,纷纷道喜。各人脸色有的显得十分欢喜,有的则大为诧异,有的则似乎不敢相信。

陈近南吩咐齐乐:“见过了众位伯伯、叔叔。”齐乐向众人躬身见礼。一共引见了九堂的香主,以后引见的便是位份和职司较次的人。那九堂香主都还了半礼。连称:“不敢,小兄弟请起。”陈近南待齐乐和众人相见已毕,说道:“众位兄弟,这次小徒重回山墙后,想要她入我天地会。”众人齐声道:“那再好也没有了。”

莲花堂香主蔡德忠是个白发白须的老者,说道:“自来名师必出高徒。总舵主的弟子,必是一位智勇兼全的小侠,在我会中,必将建立大功。”家后堂香主马超兴又矮又胖,笑容可掬,说道:“今日和齐家小兄弟相见,也没什么见面礼。姓马的向来就会精打细算,这样罢,这和蔡香主二个,便做了小兄弟入会的接引人,就算是见面礼了。蔡兄以为如何?”蔡德忠哈哈大笑,说道:“老马打的算盘,不用说,定然是响的。这一份不用花钱的见面礼,算我一个。”

众人嘻笑声中,陈近南道:“两位伯伯天大的面子,当你的接引人,快谢过了。”齐乐不明白接引人是什么,为何陈近南便不算接引人。但也不以为意,听陈近南的吩咐上前磕头道谢。陈近南道:“本会的规矩,入会兄弟的言行好歹,和接引人有很大干系。我这小徒是很机警的,就怕她灵活过了头,做事不守规矩。蔡马二位香主既做她接引人,以后也得帮我担些干系,如见到她有什么行止不端,立即出手管教,千万不可客气。”齐乐听到这,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但细想想,估计那两人也不敢真管,只得撇撇嘴作罢。蔡德忠道:“总舵主太谦了。总舵主门下,岂有不端之士?”马超兴笑道:“管教是不敢当的。小兄弟年纪小,若有什么事不明白,大家是自己兄弟,自然是开诚布公,知无不尽。”陈近南点头道:“我这里先多谢了。”齐乐看着眉开眼笑,心道:“果真只是场面话。”

只听陈近南道:“李兄弟,便请你去安排香堂,咱们今日开香堂,让齐乐入会。”李力世答应了出去安排。陈近南又道:“照往日规矩,有人要入本会,经人接引之后,须得查察身世和为人,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两年,查明无误,方得开香堂入会。但齐乐在清宫之中担任职司,是鞑子小皇帝身边十分亲近之人,于本会办事大有方便,咱们只得从权。可不是我为了自己弟子而特别破例。”众人都道:“弟兄们都理会得。”洪顺堂香主方大洪身材魁梧,一把黑须又长又亮,郎声说道:“咱们能有这么一位亲信兄弟,在鞑子皇帝身边办事,当真上天赐福,合该鞑子气数将尽,我大明江山兴复有望。这叫做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哪一个不明白总舵主的用心?”“天真!”齐乐听着,只是在一旁暗自撇嘴。

蔡德忠当下将天地会的历史和规矩简略给齐乐说知,说道:“本会的创始祖师,便是国姓爷,原姓郑,大名上成下功。当初国姓爷率领义师,进攻江南,围困江宁,功败垂成,在退回台湾之前,接纳总舵主的创议,设立了这个天地会。那时咱们的总舵主,便是国姓爷的军师。我和方兄弟、马兄弟、胡兄弟、李兄弟,以及青木堂的尹香主等等,都是国姓爷军中校尉士卒。”

郑成功在江浙闽粤一带声名极响,他于康熙元年去世,其时逝世未久,人人提到他时,语气之间还是十分恭敬。蔡德忠又道:“咱们大军留在江南的甚多,无法都退回台湾,有些退到厦门,那也只是一小部分,因此总舵主奉国姓爷之命,留在中土,成立天地会,联络国姓爷的旧部。凡是曾随国姓爷攻打江浙的兵将,自然都成为会中兄弟,不必由人接引,也不须察看。但若外人要入会,就得查察明白,以防有奸细混入。”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脸上忽然现出异样神采,继续说道,“想当年咱们大军从台湾出发,一共是一十七万人马,五万水军,五万骑兵,五万步兵,一万人游击策应,又有一万‘铁人兵’,个个身披铁甲,手持长矛,专砍鞑子兵的马足,兵刃羽箭伤他不得。镇江扬篷山那一战,总舵主领兵二千,大破鞑子兵一万八千人,当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我是总舵主麾下第八镇的统兵官,带兵冲杀过去,只听得鞑子兵人人大叫:‘马鲁,马鲁!契胡,契胡!’”马超兴笑道:“蔡香主一说起当年攻克镇江、大杀鞑子兵的事,便兴高采烈,三日三夜也说不完。你接引人给齐兄弟说会中规矩,这般说来,说到齐兄弟的须子跟你一般长了,还是说不完……”话到此处,突然想起齐乐是个小太监,怎么有胡子?偷眼向齐乐瞧了一眼,见她不以为意,才放了心。

这时李力世进来回报,香堂已经设好。陈近南引着众人来到后堂。齐乐见一张板桌上供着两个灵牌,中间一个写着“大明天子之位”,侧边一个写着“大明延平郡主、诏讨大将军郑之位”,板桌上供着一个猪头,一个羊头,一只鸡,一尾鱼,插着七枝香。众人一齐跪下,向灵位拜了。蔡德忠在供桌上取过一张白纸,朗声读道:

“天地万有,回复大明,灭绝胡虏。吾人当同生同死,仿桃园故事,约为兄弟,姓洪名金兰,合为一家。拜天为父,拜地为母,日为兄,月为姊妹,复拜五祖及始祖万云龙为洪家之全神灵。吾人以甲寅七月二十五日丑时为生时。凡昔二京十三省,当一心同胡虏剿灭之天兆。吾人当行陈近南之命令,历五湖四海,以求英雄豪杰。焚香设誓,顺天行道,恢复明朝,报仇雪耻。歃血誓盟,神明降鉴。”

蔡德忠念罢演词,解释道:“齐兄弟这番话中所说桃园结义的故事,你知道吗?”齐乐道:“桃园三结义,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蔡德忠道:“对了,你入了天地会,大家便都是兄弟了。我们和总舵主是兄弟,你拜了他老人家为师,大家是你的伯伯叔叔,因此你见了我们要磕头。但从今而后,大家都是兄弟,你就不用再向我们磕头了。”齐乐应道:“是。”心想:“那好得很。”

蔡德忠道:“我们天地会,又称为洪门,洪就是明□□的年号洪武。姓洪名金兰,就是洪门兄弟的意思。我洪门尊万云龙为始祖,那万云龙,就是国姓爷了。一来国姓爷真姓真名,兄弟们不敢随便乱叫;二来如果鞑子的鹰爪们听了诸多不便,所以兄弟之间,称国姓爷为万云龙。‘万’便是千千万万人,‘云龙’是云从龙。千千万万人保定大明天子,恢复我锦绣江山。这是本会的秘密,可不能跟会外的朋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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