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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第1页)

“见到贼骨头来偷宝贝,便都捉了起来。”齐乐摇头道:“贼骨头太多,捉不完的。我们自己去做贼骨头。”双儿道:“我们做贼骨头?”齐乐道:“对!我们先下手为强,将宝贝偷到手,别的贼骨头就偷不到了。”双儿拍手笑道:“我懂啦,我们去把老皇帝和尚捉了来。”齐乐道:“正是。事不宜迟,立刻就走。”

两人来到清凉寺外,天还没黑,两人躲在树林之中,好容易等到满山皆暗,万籁无声。齐乐低声道:“寺里只澄光方丈一人会武功,好在他刚才受了伤,定在躺着休息。你去将那胖大和尚行颠点倒了,我们便可将老皇帝和尚偷出来。只是那行颠力气极大,那根黄金杵打人可厉害得很,须当小心。”双儿点头称是。

倾听四下无人,两人轻轻跃进围墙,径到顺治坐禅的僧房之外,只见板门已然关上,但那门板日间给人踢坏了,一时未及修理,只这么搁着挡风。双儿贴着墙壁走进,将门板向左一拉,只见黄光闪动,呼的一声响,黄金杵从空隙中击了出来。双儿待金杵上提,疾跃入内,伸指在行颠胸口要穴连点两指,低声道:“真对不住!”提起双手,抱住了他手中金杵。行颠穴道被制,身子慢慢软倒。这金杵重达百余斤,双儿若不抱住,落将下来,非压碎他脚趾不可。

齐乐跟着闪进,拉上门板。僧房甚小,黑暗中隐约见到有人坐在蒲团之上,齐乐料知便是顺治,她本不喜跪,可又担心他日后见过康熙对康熙说自己不守规矩,破坏两人感情,便当即跪倒,道:“奴才齐乐,便是日里救驾的,请老皇爷不必惊慌。”她也料定行痴不会做声。又道,“老皇爷在此清修,本来很好,不过外面有许多坏人,想捉了你去,要对你不利,为了保护老皇爷,想请你去另一个安稳所在,免得给坏人捉到。”行痴仍是不答。齐乐道,“那么就请老皇爷和奴才一同出去。”这时齐乐在黑暗中已有好一会,看得清楚些了,见行痴坐禅的姿势,便和日间所见的玉林一模一样,也不知他是真的入定,还是对自己不加理睬,劝道,“老皇爷的身份已经泄漏,清凉寺中无人能够保护。敌人去了一批,又来一批,老皇爷终究会给他们捉去。还是换一个清静的地方修行罢。”行痴仍是不答。

一旁的行颠却忽道:“你们两小孩是好人,日里幸亏你们救人。我师兄坐禅,不跟人说话。你要他到哪里去?”他嗓音本来极响,拚命压低,变成十分沙哑。齐乐转起身来,说道:“随便到哪里都好。你师兄爱去哪里,咱们便护送他去。只要那些坏家伙找他不到,你们两们就可安安静静的修行念佛了。”行颠道:“我们是不念佛的。”齐乐道:“好罢,不念佛就不念佛,你快将这位大师的穴道解开。”双儿伸手过去,在行颠背上和胁下推拿几下,解了穴道,说道:“真对不住。”

行颠向行痴恭敬的道:“师兄,这两个小孩请我们出去暂且躲避。”行痴道:“师傅可没叫我们离去清凉寺。”说话声音甚是清朗。齐乐直到此刻,才听到他的话声。

行颠道:“敌人如再大举来攻,这两个小孩抵挡不住。”行痴道:“境自心生。要说凶险,天下处处皆凶险;心中平安,世间事事平安。日里你杀伤多人,大造恶孽,此后无论如何不可妄动无明。”行颠呆了半晌,道:“师兄指点得是。”回头向齐乐道:“师兄不肯出去,你们都听见了。”齐乐皱眉道:“倘若敌人来捉你师兄,一刀刀将他身上的肉割下来,那便如何是好?”行颠道:“世人莫有不死,多活几年,少活几年,也没什么分别。”齐乐道:“什么都没分别,那么死人活人没分别,男人女人没分别,和尚和乌龟猪猡也没分别?”行颠道:“众生平等,原是如此。”齐乐心下恼怒,真是玉林带出的好弟子!想了片刻,她道:“既然都没分别,那么皇后和端敬皇后也没分别,又为什么要出家?”行痴突然站起,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齐乐小心思道:“奴才胡说八道,老皇爷不可动怒。”行痴道:“从前之事,我早忘了,你何以又用这等称呼?快请起来,我有话请问。”齐乐道:“是。”站起身来,却心想:“你有本事就一直不要理我呗。”

行痴问道:“两位皇后之事,你从何处听来?”齐乐道:“是听海大富跟皇太后说的。”行痴道:“你认得海大富?他怎么了?”齐乐道:“他给皇太后杀了。”行痴惊呼一声,道:“他死了?”齐乐道:“皇太后用‘化骨绵掌’功夫杀死了他。”行痴颤声道:“皇太后怎么会……会武功?你怎知道?”齐乐道:“海大富和皇太后在慈宁宫花园动手打斗我亲眼瞧见的。”行痴道:“你是什么人?”齐乐将康熙的御札取出来呈上,道:“奴才是御前侍卫副总管齐乐。”

行痴呆了片刻,并不伸手去接,行颠道:“这里从来没灯火。”行痴叹了口气,问道:“小皇帝身子好不好?他……他做皇帝快不快活?”齐乐道:“小皇帝得知老皇爷健在,恨不行插翅飞上五台山来。他在宫里大哭大叫,又是悲伤,又是欢喜,说什么要上山来。后来……后来恐怕误了朝廷大事,才派奴才先来向老皇爷请安。奴才回奏之后,小皇帝便亲自来了。”行痴颤声道:“他……他不用来了。他是好皇帝,先想到朝廷大事,可不像我……”说到这里,声音已然哽咽。黑暗之中,但听到他眼泪一滴滴落上衣襟的声音。双儿听他流露父子亲情,胸口一酸,泪珠儿也扑籁籁的流了下来。纵是齐乐便也心软了。

齐乐待他平复了些,便道:“海大富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了,皇太后先害死荣亲王,又害死端敬皇后,再害死端敬皇后的妹子贞妃,后来又害死了小皇帝的妈妈。海大富什么都查明白了,皇太后知道秘密已经泄漏,便亲手打死了海大富,又派了大批人手,要上五台山来谋害老皇爷。”

荣亲王、端敬皇后、贞妃三人系被武功好手害死,海大富早已查明,禀告了行痴,由此而回宫侦查凶手,但行痴说什么也不信是皇后自己下手,叹道:“皇后是不会武功的。”齐乐道:“那晚皇太后跟海大富说的话,老皇爷听了之后就知道了。”当下一一转述那晚两人对答的言语。她伶牙利齿,说得虽快,却是清清楚楚。

行痴原是个至性至情之人,只因对董鄂妃一往情深,这才在她逝世之后,连皇帝也不大愿意做,甘弃万乘之位,幽闭斗室之中。虽然参禅数年,但董鄂妃的影子在他心中何等深刻,一听齐乐提起,什么禅理佛法,霎时之间都抛于脑后。海大富和皇太后的对答一句句在心中流过,悲愤交集,胸口一股气塞住了,便欲炸将开来。

齐乐说罢,又道:“皇太后这老……一不做,二不休,害了你老皇爷之后,要去害死小皇帝。她还要去挖端敬皇后的坟,又要下诏天下,烧毁《端敬皇后语录》,说《语录》中的话都是放屁,哪一家里藏一本,都要抄家杀头!”这几句话却是她捏造出来的,可正好触到行痴心中的创伤。他勃然大怒,伸手在大腿上用力一拍,喝道:“这贱人,我……我早就该将她废了,一时因循,致成大祸!”顺治当年一心要废皇后,立董鄂妃为后,只因为皇太后力阻,才搁下来。董鄂妃倘若不死,这皇后之位早晚是她的了。

齐乐道:“老皇爷,你看破世情,死不死,都没分别,小皇帝可死不得,端敬皇后的坟挖不得,《端敬皇后语录》毁不得。”行痴道:“不错。你说得很是。”齐乐道:“所以咱们须得出去躲避,免得遭了皇太后的毒手。皇太后的手段是第一步杀你,第二步害小皇帝,第三步挖坟烧《语录》。只要她第一步做不成功,第二步,第三步棋子便不敢下了。”顺治七岁登基,廿四岁出家,此时还不过三十几岁。他原本性子躁,火性大,说到头脑清楚,康熙虽然小小年纪,比父亲已胜十倍。因此沐王府中人想嫁祸吴三桂,诡计立被康熙识破,齐乐半真半假的捏造了许多言语,行痴却尽数信以为真。

行痴大声道:“幸亏得你点破,否则当真坏了大事。师弟,咱们快快出去。”行颠道:“是。”右手提起金杵,左手推开门板。门板开处,只见当门站着一人。黑暗中行颠看不见他面貌,喝道:“谁?”举起金杵。那人道:“你们要去哪里?”行颠吃了一惊,抛下金杵,双手合十,叫道:“师傅!”行痴也叫了声:“师傅。”原来这人正是玉林。他缓缓的道:“你们的说话,我都听到了。”齐乐心中暗叫:“泥马,这老和尚这么阴险!糟了!”

玉林沉声道:“世间冤业,须当化解,一味躲避,终是不了。既有此因,便有此果,业既随身,终身是孽。”行痴拜伏于地,道:“师傅教训得是,弟子明白了。”玉林道:“只怕未必便这么明白了。你从前的妻子要找你,便让她来找。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她怨你,恨你,要杀你而甘心,你反躬自省,总有令她怨,令她恨,使得她决心杀你的因。你避开她,业因仍在,倘若派人杀了她,恶业更加深重了。”行痴颤声道:“是。”齐乐却心里忍不住把玉林大骂一通 。

只听玉林续声道:“至于那些喇嘛要捉你去,那是他们在造恶孽,竟欲以你为质,挟制当今皇帝,横行不法,虐害百姓。咱们却不能任由他们胡行。眼前这里是不能住了,你们且随我到后面的小庙去。”他转身出外,行痴、行颠跟了出去。

齐乐和双儿两人跟着到了玉林坐禅的小庙之中。玉林对她们两人犹如没瞧见一般,毫不理会,径在蒲团上盘膝坐了。行痴在他身边的蒲团坐下,行颠东张西望了一会,也在行痴的下首坐倒。玉林和行痴合十闭目,一动也不动,行颠却睁了圆圆的环眼,向空瞪视,终于也闭上了眼睛,两手按在膝上,过了一会,伸手去摸蒲团旁的金杵,唯恐失却。

齐乐向双儿扮个鬼脸,装模作样的也在蒲团上坐下,双儿挨着她身子而坐。齐乐眼见老皇爷便在身旁,就此出庙而去,那是说什么也不肯的。这么挨了半个时辰,齐乐忽然心想:“顺治他是学做和尚,总不成连大小便也忍得住。等他去方便之时,我便去将他绑走!”想到了这办法,身子便定了一些。

一片寂静之中,忽听得远处响起许多人的脚步声,初时还听不真切,后来脚步声越响越近,一大群人奔向清凉寺来,行颠脸上肌肉动了几下,伸手抓起金杵,睁开眼来,见玉林和行痴坐不动,迟疑了片刻,放下金杵,又闭上了眼。只听得这群人冲进了清凉寺中,叫嚷喧哗,良久不绝。齐乐心道:“咦?难道是我记错了?这时就有喇嘛要来烧寺?!”想到这她心中不免有些慌乱,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我要不要带着双儿去点人抢衣服?

齐乐正如坐针毡,胡思乱想之际,大群人拥向后山,来到小庙外。有人叫道:“进去搜!”行颠霍地站起,抓起金杵,挡在禅房门口。齐乐忙走到窗边,向外张去,月光下但见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回头看玉林和行痴时,两人仍是坐着不动。双儿悄声道:“怎么办?”齐乐一发狠,道:“待会这些人冲进来,咱们救了老皇爷,从后门出去。”顿了一顿,又道,“倘若途中失散,我们到灵境寺会和。”双儿点了点头,道:“就怕我抱不起老……老皇爷。”齐乐道:“那就拖着走,反正不能害了你。”

蓦地里外面众人纷纷呼喝:“甚么人在这里乱闯?”“抓起来!”“别让他们进去!”“妈巴羔子的,拿下来!”人影一晃,门中进来两人,在行颠身边掠过,向玉林合十躬身,便盘膝坐在地下,竟是两名身穿灰衣的和尚。禅房房门本窄,行颠身躯粗大,当门而立,身侧已无空隙,给这两名和尚轻轻巧巧的窜了进来,似乎连行颠的衣衫也未碰到,实不知他们是怎生进房来的。

外面呼声又起:“又有人来了!”“拦住他!”“抓了起来!”却听得砰蓬,砰蓬之声大作,有人飞了出去,摔在地下,禅房中却又进来两名和尚,一言不发,坐在先前进来的两僧下首。

如此一对对僧人不断陆续进来。齐乐大喜,这必是少林十八罗汉到了!便不再慌张。果然来到第九对后便再无人来,唯一让她感到惊讶的是第九对中一人竟是清凉寺的方丈澄光。

外面敌人喧哗叫嚷,却谁也不敢冲门。过了一会,一个苍老的声音朗声说道:“少林寺硬要替清凉寺出头,将事情揽到自己头上吗?”禅房内众人不答。隔了一会,外面那老者道:“好,今日就卖了少林寺十八罗汉的面子,咱们走!”外面呼啸之声此起彼伏,众人都退了下去。

齐乐打量那十八僧人,年老的已六七十岁,年少的不过三十左右,或高或矮,或俊或丑,僧袍内似都带着兵刃,心想:“玉林老秃秃有恃无恐,原来早约下了厉害的帮手保驾。”便站起身来,走到行痴身前跪下,说道:“大和尚,有少林寺十八罗汉保驾,您大和尚是笃定泰山了。我这就要回去了,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没有?”行痴睁开眼来,微微一笑,说道:“辛苦你啦。回去跟你主子说,不用上五台山来扰我清修。就算来了,我也一定不见。你跟他说,要天下太平,‘永不加赋’四字,务须牢牢紧记。他能做到这四字,便是对我好,我便心中欢喜。”齐乐应道:“是!”

行痴探手入怀,取了一个小小包裹出来,说道:“这一部经书,去交给你的主子。跟他说:天下事须当顺其自然,不可强求。能给中原苍生造福,那是最好。倘若天下百姓都要咱们走,那么咱们从哪里来,就回那里去。”说着在小包上轻轻拍了一拍。齐乐见行痴将小包递来,伸双手接过。行痴隔了半晌,道:“你去罢!”齐乐道:“是。”

齐乐站起身来,走向房门,童心忽起,转头向玉林道:“老和尚,你坐了这么久,也没有三急么?”玉林恍若不闻。齐乐嘻的一笑,一步跨出门槛。行痴道:“跟你主子说,他母亲再有不是,总是母亲,不可失了礼数,也不可有怨恨之心。”齐乐回过身来答应了,心说:“这句话我才不给你传呢。”行痴沉吟道:“要你主子一切小心。”齐乐:“是。”

齐乐回到灵境寺,关上房门,打开包裹,果然是一部《四十二章经》,只不过书函是用黄绸所制。她回想行痴的言语,和陶红英所说若合符节。顺治说倘若天下百姓都要他们走,那么他们就从哪里来,回那里去。”满洲人从关外到中原,要回去的话,自是回关外了。他还在这小包上拍了一拍,当时也说满洲人回到关外,可以靠这小包而过日子。

次晨齐乐带同双儿、于八等一干人下山。走出十余里,山道上迎面走来一个头陀。这头陀身材奇高,与那莽和尚行颠难分上下,只是瘦得出奇,澄光方丈已经极瘦,这头陀少说也比他还瘦一半,脸上皮包骨头,双目深陷,当真便如僵□一般,这头陀只怕要四个并成一个,才跟行颠差不多。他长发垂肩,头顶一个铜箍束住了长发,身上穿一件布袍,宽宽荡荡,便如是挂在衣架上一般。齐乐见了他这等模样,心下苦叫:“怎么在这碰上胖头陀!”

那头陀走到她身前,停了步,问道:“你是从清凉寺来的么?”齐乐道:“不是。我们从灵境寺来。”那头陀左手一伸,已搭在她左肩,将她身子拗转,跟他正面相对,问道:“你是皇宫里的太监小桂子?”这只大手在肩上一按,齐乐登时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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